“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还是王大人知我,所以,我不打算在王土混了。”
“你要出海?”王蕴哑然,得罪了太子,又拒不领封得罪陛下,这片土地上的确没有活路了,只是故土难离,落叶归根,真的能下这样的决心吗?
“薛先生也太过骄傲了,若是领了陛下的旨意,而今我也该行礼,称一声侯爷了。”
“骄傲?”薛逊反问,“王大人误会了,保命而已。用一个侯爵的虚衔,换薛家积累百年的家业,让薛家名下诸人都去死,陛下不爱惜他的臣民,我却舍不得我的部属。”
“薛先生!慎言!”王蕴怒道,他能听薛逊议论太子,因为他也同病相怜感同身受,可陛下不是他们能议论的。
薛逊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道:“王大人不会以为什么错误都是太子犯的,陛下只是不知道,只是有奸臣蒙蔽了陛下啊,陛下圣光独照,总有一天会明白过来,拨乱反正的吧?”
王蕴气呼呼的什么都没说,但看他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
薛逊哈哈大笑,无视王蕴难看的脸色,所以说啊,愚忠!薛逊上辈子可能了多少话本,就是被皇帝下旨抄家灭族的最后也要为皇帝说好话,砍死一两个奸臣就算为父母家族报仇了。笑话,若不是皇帝昏庸无能、宠信奸佞,怎会有那些灾祸。
可能皇帝的错误不能挑,挑明了的都是立志改朝换代的。
“有何可笑的,薛先生要是有这份心,我就更不能让你过瓜州了。”王蕴道,若是薛逊拿着手中的资源谋逆反叛,那他就是国家罪人了。
“哈哈……哈哈……”薛逊笑得肠子痛,有气无力道:“放心,我比皇帝太子还看中这江山百姓,太子收了通政司,我也没让手下人捣乱,还配合得退出了战区,只是没想到一将无能累死千军,我不背后使坏,太子也站不住脚跟。这举国闻名的名家大儒就教出了这样的太子,何其讽刺。”
子不教父之过,也许薛逊觉得讽刺的不止是太傅诸人。
王蕴闻言不说话,只愣愣看着渔灯,他往日愤懑不得志之时,未尝没有这样的感叹,只是他不敢说。
“薛先生既然没有那份心,又何必说这些吓人的话,你船队几千人,我可不敢放你过去。”王蕴坚守底线道。
“放心,这些人都是护卫,送我到了地方自然不再是薛家部属,只是朝廷之民,就不知我放得下,朝廷容得下不?”薛逊反手擦干笑出的泪珠。
“薛先生保证?”
“薛家本职商贾,信义为先,我保证。”薛逊严肃道。
“那薛先生出海之后,可以遣人来寻我,我母亲是云湖郡主,也能护住几个人。”王蕴道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承诺,他们可是初见啊?薛逊疑惑道。
第35章 薛逊列传
王蕴好似看出了薛逊的疑惑,笑道:“总不能让薛先生回想往事时,只觉朝中无人胸怀天下,只醉心权势苟且。”
一国太子这个德行,陛下还纵容,实在很难让人对这个国家生出信心。
薛逊摇头失笑,不把这个借口放在心上,不管是什么,素昧平生的两人,就算这只是一句客套话,也足以安慰薛逊了。
“薛先生还未说如何提高瓜州赋税呢?”王蕴端起矮桌上的茶壶给薛逊续茶,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消散,两人如同旧友相聚一般坦然。
“这货物未出,王大人就想着把银子揣回腰包啦,比薛某还会做生意。”
“不是还有定金一说吗?”王蕴调皮笑道,他若是一心“端方”,被排挤到瓜州来,早就被扣罪名再次贬谪了。
“不是薛某不信大人,只是如今的瓜州城,您说了算吗?”
“往日韬光养晦倒让人都往了本官才是瓜州的父母官。”王蕴叹息一声,保证道:“薛先生放心,您守信用,王某也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以此玉佩为信,若是违约,您可随时来找我算账。”王蕴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上有云湖郡主印记,可代表王蕴身份。
“定金薛某收下了。”薛逊把玉佩接过来把玩摩挲,道:“其实说来也不难,不过落到‘商人’二字上。”
“无农不稳、无工不兴、无商不富,虽有士农工商的排名,不过朝廷引导的需要,若论繁华,天下何比江南,江南有多少土地,有多少人耕种?和湖广熟天下足的两湖两广比起来又如何,可最富有的还是江南。江南有什么得天独厚的优势吗?想来想去只有这里经商风气浓郁了,就是街上平民,也想方设法把自家底楼打通成商铺,兜售特产。再看瓜州,不过一个小镇,如今能有这么多稅银,都是商人带来的,收的是来往的人员货物的运费税银,农民多少人一辈子连县城的没到过,商人却走南闯北,给瓜州这个小镇带来了无限生机财富。”
王蕴点头,他也是贵族出身,自然知道把农民束缚在土地上的士农工商之说,看薛逊如此推崇商贾,以为他三句不离本行。王蕴认为治民最重要的还是“士”,当然这句话他不会说出来讨人嫌。王蕴做洗耳恭听状,问道:“那薛先生是想让我提高对商人的税收吗?”
当然不可能,没有这种明目张胆给自己使绊子的。
“王大人先告诉薛某是否承认商人是唯一能给瓜州带来财富税收的群体。”薛逊神神在在道。
“的确如此。”王蕴点头。
“那这就是定金啦,都知道症结所在,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是迟早的,王大人志存高远,回去一想就清楚啦。若是您这几天都没空思考,等薛某过了瓜州,自然把办法送过来,就看王大人信不信得过我,愿不愿意做这笔生意了。”
王蕴哈哈大笑,没想到薛逊用他的话打他的嘴,新奇又无奈,道:“那本官等薛先生消息了。”
“自然,明日辰时,大人为我等开关,我静候大人的好消息。”
“薛先生身后的船队都要过吗?”
“自然,本是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走,一个都不能少。”
“辰时天光大亮,浩浩荡荡的船队越过封锁线,不知有多少眼睛看着,瓜州城中还滞留无数商贾,让薛先生一人过了,集怨恨与您一身,本官所不为也。”王蕴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副为薛逊着想的样子。
“那王大人的意思是?”
“不若改在卯时吧,每到准点都是防卫交接的时候,卯时换防的是我府中差役,可开方便之门。请薛先生先快船通过,剩下的人视情况而定,若是能一鼓作气自然再好不过。可薛家上商船动静太大,要是惊动了别人,也不必和守卫发生冲突,停下来自有本官调停,保证不伤薛先生下属。”王蕴道。
这话听起来可真危险,船在江上的优势就是机动性和冲击力,若是停下来,岸上有远攻的,又掐着补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阴谋啊。
“若是薛先生信我的话。”王蕴补充道。
“大人君子之名传遍天下,我自然是信的。”滞留城中的商贾之所以还没闹起来,靠的就是王蕴威望,他往年也和商贾打交道,的确不是仗着官位权利欺负人的。到时候冲阵与否可不是他能说了算的,自然也要“视情况而定”。
“就此约定,信义不改。”王蕴严肃的伸出右手。
“就此约定,信义不改。”薛逊伸出手,与王蕴三击掌,击掌声在夜里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