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信仰
恍惚间, 蒋琬琰做了个梦,梦见自己重新回到嫁进东宫的那日。
当晚唐琛并没少喝酒,锋锐的眉眼间因染着醉意, 而散发出几分慵懒朦胧的气息, 分外勾人。
蒋琬琰平躺在他身下, 略显忐忑地承受着那非但不温柔, 甚至可说是粗暴的抚弄。她内心当真有些惧怕,怕自己所嫁非人, 也怕唐琛这辈子都不肯呵护于她。
结果恰恰是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她的月信突然而至。
蒋琬琰不禁有些气馁,自幼开始她便时常听闻长辈叨念,说女子若在信期成婚,将来婚事定然坎坷不顺。偏生她的月事向来准时, 这回毫无预兆地提前,可不是触人霉头么?
蒋琬琰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 两道好看的柳眉几乎结成疙瘩。
唐琛素来不服命运,更没想过自己所娶的女子会这般迷信,顿时忍俊不禁,眯起眸子便笑了几声, 问她:“信神?”
闻言, 蒋琬琰重重点头,表情诚恳。
随后就听见,唐琛把声音压得低沉而缱绻。尾音上挑,温热的气息有一下没一下地扑洒在她的颈侧, 挠得人酥痒难耐。
接下来, 世间万物仿佛都在此刻归于沉寂,只剩下他独自说着:“那么, 就让朕当你的神。”
话落,蒋琬琰奋力伸出手,想抓住唐琛的那令她心安的大掌。然而,他的身影却在相触的刹那,幻化成一阵泡影。
“唐琛!”蒋琬琰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正置身在一处陌生的环境里。她连忙翻了个身,想离开这张柔软,却带有生人气息的大床。
然而,她刚一侧身,便有张男性的脸孔赫然出现在眼前。离得极近,让蒋琬琰忍不住惊呼出声:“怎么是你?”
“放心,我没碰你。”霍容辞说着,脚下向后退了几步。实际上,他也根本无法对她如何。
方才,萧然从敌军手中救下她以后,他匆忙赶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不顾四周混乱,尚自熟睡的蒋琬琰。
尽管她看似并未受到任何的外伤,但霍容辞仍旧担心有所疏漏,只好用自己所习得的医疗知识,简单地替她把了个脉。
然而,彻底出乎意料的是,当他把指尖搭在蒋琬琰的皓腕时,竟隐隐感受到孕脉的痕迹。
此念一出,霍容辞当即又覆上手指,聚精会神地诊断起来。
虽说蒋琬琰脉搏跳动得略显微弱,但其体内的血液来往流利,如珠滚玉盘般圆滑,确实是典型的滑脉。仅仅这小半会儿的功夫,霍容辞已经能够肯定,她确实是有喜了。
蒋琬琰撑起身子,慢慢开始回想,自己在昏迷前所发生的事情,却难以整理出头绪。
“你总不是碰巧出现在这里的吧?”她偏着头问道。
霍容辞也不隐瞒事实,便直言道:“早在先前,我就发现贵朝太后暗中联系族里的兄弟,向地方调兵遣将,因而多留了份心眼。”
蒋琬琰听罢,径直沉默半晌。
其实,她内心是极为愿意拿霍容辞当友人的。但同时她也明白,他并不需要这份友情。更何况,霍容辞这段时日付出的,早已远远超过朋友二字。
这段关系,终究得不到平衡。
他似乎看透了蒋琬琰的心思,连忙笑说道:“你别误会,我霍容辞可不是那种滥好人。”接着,他便将当前的局势,详略有度地分析给蒋琬琰听。
“今晚袭击你们的那帮人,显然是些普通的宫廷侍卫。除此之外,钱氏娘家府中多半还豢养着死士,再加上她前阵子调度的兵将……”霍容辞顿了顿,继而挑眉问道:“情况其实没有你想像的那般宽松,知道么?”
蒋琬琰虽然不擅兵事,可听到这里,也多少有些领会。
既然钱太后掌握在手头的兵力,远超于这些,就可见她并未将重头戏放在擒拿蒋琬琰的身上。
她主要的目标仍是唐琛这个皇帝。
思及此,无数的担忧和恐惧,不断地由心头冒出,进而蔓延至蒋琬琰的全身。她现在一刻都不愿在这里多待,只想着立马见到唐琛才好。
正当此时,霍容辞忽然幽幽地开口道:“我可以提供,你所需要的兵援,但……这些并不是毫无条件。”
闻言,蒋琬琰下颌微扬,示意他继续说。
“我给你两个选项。”霍容辞细细凝睇着,她那双明媚的眼瞳,语气慢条斯理:“第一,贵朝将燕地割让给东宛当作回报,第二……你陪我走一程。”
蒋琬琰在听闻上半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的狮子大开口给震住。因此,倒是分不出心思来,深究那所谓“走一程”的意思。
“是我看错你了。”她不温不火地说道。
霍容辞抿了抿唇,笑得有些牵强:“你若想说我这是趁火打劫也无妨,反正我本不是良善之人。”
蒋琬琰听后,便自顾自地起身往外走。直到,小手握在了门把上,才想到自己还有件事儿没讲清楚,复又开口道:“霍容辞,你忘了说第三个选项。”
“嗯?”他显然有些不解。
见状,蒋琬琰方回答道:“他会带着千军万马过来救我。”她说话的口吻缓慢而坚定,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霍容辞禁不住又问:“你何以这般肯定?”
“因为他是我的信仰。”蒋琬琰说着,眼眸中闪烁着他从未见识过的光芒,亮堂的足以刺伤他的心灵。
至此,霍容辞忽然释怀地笑了。
过去他总以为,自己并不比唐琛差多少。若真要说区别在哪儿,只不过是他与她相识得迟了一点。但如今他却懂得在感情的世界里,晚一步,落差的可就是十万八千里。
最终,霍容辞也只得默然地注视着她远去。
“萧然,其实我并非有意威胁她。”他虽与人对话着,口气却更倾向于喃喃自语,“我只是想,能在最后的日子里,留下一段不后悔的经历。”
作为属下,萧然心底清楚自己并没有干预决策的立场。所以,即便万般可惜,也未曾吐露过一个不字。
东宛自开国以来,天灾人祸不断,国势逐年下滑,甚至连老皇帝亦龙体抱恙。霍容辞以太子身份监国后,从未停止每岁的祭拜,只盼着能够稍微扭转颓败的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