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大爷从地上捡起方才掉落的冰袋,递给了骆明远。
骆明远轻声说了句谢谢,不过并没有把冰袋敷到自己磕得红肿的额头上,而是转手轻轻按到了严青脸上。
下午她才哭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又经历一场惊吓,人都有点懵了,好不容易恢复了的眼睛,此刻又有点红肿发泡的迹象。
骆明远拿着冰袋在她眼角轻轻按了按,冰袋冰凉的触感很舒服,严青呆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顿时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只好小步挪到了老太太身边,软声软气叫了一声,“妈——”
老太太冷着脸,“别叫我妈!”
严青一听,眼泪又要往外冒,周嫂见状,连忙在中间打圆场,“大好的喜庆日子,少爷今天订婚,姑爷也回家了,大家伙热热闹闹多好,吵什么呢?”
时间并不多了,已经浪费了十年,为什么又要在这样的小事上再纠结不休?
还活着的人,每多活一天,都值得庆幸,值得珍惜。
老太太闻言叹了口气,把眼镜给摘了,锐利的目光在严青跟骆明远两个身上来回扫视,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今晚都给我去佛堂念经思过!”
这就是大发慈悲,饶过两人的意思了。
周嫂连忙给严青使眼色,严青见状,立刻讨好地上前挽住了老太太的手,“是是是,妈,都是我的错,我脑子糊涂了,说的话您别往心里去。”
骆明远则在旁边低声道,“多谢母亲谅解!”
其实两人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严青有时有点犯浑,但骆明远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老太太是在给他下脸色。
怪他这么多年没回来,活生生折磨了自己女儿十年。
严青却一门心思竟误以为老太太是在怪他没照顾好大哥大嫂,母亲和妻子,两个人的角色,产生了不同的反应——老太太心疼严青,严青却心疼他。
他实在是对严青亏欠太多。
周嫂说的没错,人生并没有多少年了。
好端端一场重逢,竟闹了这样一个闹剧,严青自己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没坐多久就主动请缨跟骆明远两个去佛堂抄经了。
其实这倒也不怪她,主要是关心则乱,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总是生怕又弄丢了,患得患失,这才闹了这么个笑话。
周嫂前面劝慰老太太那句话,也对严青造成了一定的误导——周嫂的意思是叫老太太不要生气,尽管姑爷回来迟了,但终究还是回来了,严青却误以为是老太太在怪骆明远。
她一时慌乱,又看到骆明远扑通跪下,老太太气的脸色发白,这才会错了老人家的意思。
人一着急,忍不住就胡言乱语起来。
“年纪大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去佛堂的路上,严青嘟嘟囔囔的。
说实在的,她从小养尊处优,在家被长辈宠着,结了婚又被丈夫宠着,确实颇有那么点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做派,偶尔脑子一短路,就会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这也是老爷子特别要给她找个得力的人看着她的主要原因。
其实今天看老太太这个反应,骆明远心里就明白严青这十年里吃了多少苦了。
从前那么爱笑的一个女人,眼泪说来就来,估计都哭习惯了。
他在深山老林里呆了一年多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严青最崩溃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骆明远也不知道他刚刚“去世”的那段时间,严青是怎么熬过来的。
这些事情,只有老太太都看在眼里。
他确实该死,竟然迟到这么久。
严青走在前面,乌黑的卷发随着她走动,在肩头微微起伏,骆明远伸手摸了摸,动作温柔地安慰她,“哪里就上年纪了?我看你比路边的小姑娘还要水嫩。”
“说什么呢!叫人家听见笑话!”严青白了他一眼,话是这样在说,嘴角却还是不由自主弯了起来,脸颊上浮上了一层粉意。
骆明远并没有撒谎,在他心底,他的妻子,永远都是十八岁的小姑娘,要一辈子好好宠着。
因为骆明远回来了,家里又热闹了不少,年关将近,严宅里到处都是一片忙碌。
弹尘扫房,贴窗花,贴对联、福字,杀猪宰羊赶集,从前家里不太讲究的过年习俗,突然在今年就都讲究起来了。
家里大,打扫整理起来都费劲,满屋子一天到晚都是人在跑。
了却了师傅的一桩心事,连盼也是喜气洋洋的,从订婚宴之后,就开始准备过年的食材了。
家里的女人都忙得不成样子,老太太忙着给家里一干人等抄经祈福,连盼忙着剪窗花、做甜糕,严青忙着替连盼张罗远远还未到来的婚礼,每天捧着婚纱和育儿杂志看得津津有味,家里佣人都有活儿干,忙得不得了。
如此一来,反倒衬得几个男人都成了闲人。
连大爷坚持不懈寻觅,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活儿干——在花园里翻土,他准备把严宅后院一块从前的草地开垦成农田,种一点小菜。
已经休假的严易跟骆明远两个,一身轻松,走到哪儿都被嫌弃,只能每日凑在一起喝茶聊天。
骆明远回j市后,开了一家安全顾问公司,请的全部都是退役军人,他眼光很毒,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以军队的作风来管理公司,弄得有声有色,手里头攒了不少积蓄。
自上回严青提了一下鸽子蛋后,骆明远也不得不开始留意起戒指来。
他让自己老婆苦等了十年,虽然严青现在完全不介意这件事,但他心里还是百般愧疚,只恨不得把从前没在严青身边的宠爱,全部都补回来,对严青简直是有求必应,宠得令人发指。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连盼看着师傅每日脸上春意融融,容光焕发,也是发自内心替两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