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娘摇了摇头,因知道逃不过去,她脸上依旧一片苍白。却还是说,“我想再看看,也许就……”
雁卿便同月娘在翠篁园里洗了脸,一同回慈寿堂里去。
太夫人已等候多时,见她们回来,先还是期许的,然后随即便看出月娘哭过,已经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便命丫鬟取了个匣子来,道,“你二叔孝敬我的,我也戴不了。让你阿娘看着分了吧——我和月丫头说会儿话。”
雁卿不敢回嘴,可也不放心。出了门便将盒子随手交给墨竹,道,“你先去,我再留一会儿。”
可巧松涛阁又有人来,却是林夫人唤雁卿过去。雁卿踟躇了片刻,只能先去林夫人那里回话儿。
林夫人却也是想知道,月娘那边对杜煦的看法。
雁卿斟酌着回答了。林夫人便单手托着脸颊想了一会儿,却也不予置评。只抬头看见雁卿还在,便说,“下去吧。”
雁卿却是又想起件事来,又转身回来,道,“适才看见三哥哥也在。”
“嗯。”林夫人就随口说道,“赶上他来下请帖,便将杜十三引荐给他……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吧。”
雁卿也无奈——她不可能抛下月娘不管,就为了同谢景言说句话。不过想到就这么错过了,心里也难免失落。问的时候便没什么兴致,“谢家也要摆酒吗?”
“那是自然。”林夫人便笑道,“国公府的嫡孙女风光大嫁,自然要摆酒。”便又催促她,“没旁的事,就快下去吧。”
雁卿出了门,略觉得有些茫然——现在回去慈寿堂,太夫人也还要支开她。而松涛阁这边,谢景言却已离开了,
时已夏末,繁花落尽,满院子都是繁芜的苍绿。雁卿就站在树下石径上,看落叶成层,渐渐铺了一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有人唤道,“雁卿?”
雁卿愣了一阵子,忙回过头去,就见谢景言站在石径的那一侧,正关切望着她。
雁卿心里便一暖,眼眶忽就有些发热了。她忙微笑起来,奔跑过去同谢景言打招呼,“三哥哥还没有走。”
谢景言目光软软的,耐心道,“世叔留着说了一会儿话,眼下正要去探望李太夫人。”
雁卿忙自告奋勇道,“那我带三哥哥去!”目光不由就寻了一阵,道,“二哥哥怎么没同三哥哥一起啊?”
谢景言便道,“他先一步陪杜十三郎过去了。”
杜哲此来长安,并没有女眷陪同,因此也就没有正式拜会过太夫人。杜煦倒是同太夫人见过几面,可也来去匆匆——毕竟又不是亲戚,又不是世交的。不过这一回赵世番既然让鹤哥儿陪同前往拜见长辈,显然是要让鹤哥儿认下这个好友,同等相交。
雁卿便明白,她阿爹必是十分看好杜十三的。
只是想到月娘的心情,她也还是略希望杜十三在太夫人跟前能略出些差错,不要表现得太好了……
她因有心事,也就略走了一会儿神,又叹了口气。
谢景言听了,便问,“有心事?”
雁卿点了点头,可惜也不能对谢景言说。便反说谢景言,“三哥哥好久都没来,还以为是因之前我失言,令三哥哥对我起了疏远之意。”
谢景言脚步不由就一顿……他也确实是有此意。
若雁卿要嫁给元徵,他确实是打算同她疏远。毕竟他对她怀抱的是恋慕之心,他也不是那种远远看着就能满足的人。喜欢她,便会想娶她,会想对情敌除之而后快……就算再克制,迟早也会影响到她的婚姻和名节。
若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反不如从一开始便去争取——便让她去烦恼,至少那时她未嫁而他未娶,胜负尚未可知。
可既然已决定退让,他便不该让事情再发展到那一步。
如此,唯有不见,唯有相忘于江湖。
只是真去做时,才知道人的感情没有这么容易,说忘就能忘,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
……这三个月里,他也只感到焦躁。平生头一次觉着有什么对自己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哪怕日日用各种事令自己忙碌得无有闲暇,也还是有巨大的空落仿佛无论如何也无法填满。
他想,假以时日总能习以为常或是渐渐平复。
可是方才,他望见雁卿立在梧桐树下。树冠皇皇随风而动,少女乌发如墨,明眸如泉,红色罗裙灼灼胜花。数月来如影随形的焦躁刹那间烟消云散,如有明泉润洗。
他才自嘲,这一回他真的是在自寻烦恼。明明选另一条路,便不必多受这些辗转反侧了。
此刻被雁卿说破了,谢景言也并不窘迫,他只是想反问一句,“若我说是呢?”
不过就算他问,大约也得不到正面的回答——只是徒令雁卿无措罢了。
谢景言便避而不答,道,“见过元七了吗?”
雁卿脚步就一顿,这些年提到元徵她似乎不可避免的就要消沉难过起来。不过这一会儿,于消沉难过之外,终于也多了一丝释然,“见过了。”她就说。
谢景言望着雁卿的眼睛,渐渐就隐约明白了些什么,“误会还没有澄清吗?”
雁卿就摇了摇头,道,“是旁的事……”想起来她也十分茫然,“其实那件事也解决了。”三叔同贺敏定了亲,就算楼蘩的事里七哥真的做了些什么,也尽都可以释然了,“可我心里总是有芥蒂。”
究竟是七哥变了,还是她从未真正明白七哥是怎样的人。她很茫然,对七哥的喜欢仿佛忽然间就没有着落了。
她想过很多,最后也不得不承认也许太夫人说的是对的,“……也许我就是没那么喜欢他吧。”
——只有等她真正了解了元徵,才会明白自己对他的感情。
谢景言目光轻轻颤了一下。
雁卿说完了才觉出不妥来,脸上就有红透了,道,“令三哥哥替我忧心,结果我自己却……”
谢景言便道,“人不是生而知之,难免会弄错一些事。”
雁卿心情低落,这安慰也并不能令她更好受些。她便岔开话题,道,“三哥哥呢?近来是不是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