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其实也就是她对谢景言那句“愿不愿意嫁给我”,给出的答复了。
鹤哥儿一路送了十余里,依旧不想回去——他恨不能一路送到了凉州,然后战甲一披直接跟着上阵。自然不能如愿。
打马回城前,总算将装了玉雁的荷包丢给谢景言,“雁丫头给你的,回头没人时再看!”
谢景言接到手里,便已大致摸出了轮廓。他也是个坦率的,脸上立刻就泛起明亮的笑容来。却也从善如流的直接纳入怀中,笑道,“知道了。”
鹤哥儿真是很想抽他,不由就又拨马回去,待要再说什么。后头军中便有令官上前,向赵文渊秘禀了些什么。
赵文渊眉头不由皱起来,一点头。令官便将一枚笔杆粗的小竹筒交给谢景言。谢景言便在马上将竹筒里的纸条抽出来。脸上笑容立刻便凝住了,他将纸条递给赵文渊。赵文渊看了只一笑,随手撕碎当风洒了。
鹤哥儿不由在意,可又怕是机密军情一类,便只跟着,没有上前。
谢景言便道,“给我的——当心背后。四个字。”
鹤哥儿便觉着没意思,“你得罪了人?”
谢景言在一笑,道,“送信让我‘当心’的,正是我得罪的那个人。”
这样的提点说和没说一个样儿,鹤哥儿也并不放在心上,只道,“那你便留神些,总归没错。”
谢景言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才道,“嗯。”
☆、115第七十三章 上
这种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送行回来,鹤哥儿便将谢景言收到的四个字向林夫人说了。
林夫人听了先轻笑,“这么没头没尾的 四个字,说是提点人,反而更像是扰乱军心——其心可诛。”不过若真的是计,那也该对人对症——赵文渊和谢景言都摆明了不是会被这种消息动摇的人。林夫人当 然也不会因此就置之不理,凝眉斟酌了片刻,抬眼问鹤哥儿,“你有什么想法?”
鹤哥儿道,“还是得查一查。”在这方面他却有很多经 验,“消息是元七送去的没错,不过估计问了他也不会承认。设若他不怀好意,我是看不出送这种信有什么用心。设若他真有心提醒,那追查起来就有讲究了。”难 得也有他在林夫人跟前表现的时候,他便兴冲冲的讲说起来,“元七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据何做出判断?弄明白这两点,便不必非得他开口说不可了。”
看林夫人的表情,也只觉着这种追查聊胜于无罢了,“那你就去追查追查吧。”
鹤哥儿倒不大计较口头赞赏,林夫人给他机会去查,他就已受到鼓舞了。因林夫人显然还有话没说,他便又问道,“阿娘有什么顾虑吗?”
林夫人便道,“我在想,这是公仇还是私恨。是单单在背后射谢三一冷箭,还是连你三叔、整个左路大军都牵连进去。”
鹤哥儿便一愣,道,“不至于吧……”若真如此,元徵该提点的人便是皇帝了。
林夫人没有再做声——这一些便是他们在局外无法应对的事了。她沉思许久,觉着还是该亲自去庆乐王府走一遭。
他们都默契的不说告诉给雁卿知道——那个傍晚元徵所做的事,虽中途停手了,也依旧让人心存戒备。
这一年因要讨伐匈奴,春来许多节庆便都过得不是那么喧闹。
不过民间对于国事却不那么关切,远在凉州之北的战争也影响不到长安的安乐。是以这年上巳节前后,灞河岸上虽少了许多名流显贵的身影,却也依旧遍地都是看花人。
赵家新添了两口人,偏偏出征的也正是新妇的郎君——贺敏习惯了别离,倒也罢了,李英娥同鹏哥儿却是少年夫妻,新婚燕尔的时候良人远征,她难免便有些落落寡欢。林夫人看在眼里,便选了个日子,让贺敏带上李英娥、雁卿姊妹一道游春,也顺便去散散心。
灞河春景依旧是好的,赶上碧空少云的晴日,春风吹面不寒。绿水扬扬其波,青山霭霭其碧,柳絮纷飞如雪,杏花醉染如霞,再有游人衣衫鲜亮,笑颜明媚,简直无一处不令人心旷神怡的。
不 过这一行四个人游行却都不大,折了几枝芍药沿着灞河畔略走了一段,便寻了一处缓坡命人扎起帐子来。趁着日头还不晒人,贺敏便执了鱼杆垂钓起来。雁卿姊妹陪 着李英娥说了会儿家常话,不多时便又一道去围观贺敏垂钓。随即李英娥也开始钓鱼,雁卿姊妹便凑在一处编草编和花环。
雁卿看月娘心情还好,便将自己要去东郡公门下读书的事同月娘说了,道,“阿娘想让我同你商议——我一个人去也是去,我们两个去也是去。好处是有先生教导,你的天赋也不会荒废了。而且我们姊妹做伴,还可以互相敦促、照顾。你觉着呢?”
月娘沉缓了一会儿,才问道,“我也要去吗?”
雁卿便知她是不大愿意了,就说,“你年纪小,不愿意离家也没什么。去不去都是自愿的。可这样的机会也不是轻易能有的,错过了可惜。”
月娘将一枝石竹花纳到花环上,垂眸道,“我就不去了。”因雁卿必然是要去的,她便也不说坏了男女大防、有违闺训一类理由。只轻声道,“若我们都去了,阿婆得多寂寞?”
雁卿想了想,也对。不过,若为了阿婆可能会寂寞便不去求学了,日后出嫁怎么办?这也是十分难解的命题。
她当然也不会探讨这些,便点了点头,道“那就我去上课,旬假回家时把笔记带给你。”
她认定了月娘好学。可究竟是否真的志在学术,月娘心中也十分茫然。失神了片刻,才道,“嗯。”
她心事沉重——如今鹏哥儿出征在外,鹤哥儿也不常在家中,杜煦便少登门拜访了。月娘生性矜持,先前赠花没得到答复,便再不肯主动同杜煦联系。杜煦竟也半点不提此事。时日拖得越久,月娘也越心灰和消沉,如今是连话都不大爱说了。
她一直觉着自己刻苦读书只是为了提高身价,日后嫁个好人家。可这种情形,读多少书又有什么用?
月娘不由就望向雁卿。目光扫过她颈上璎珞,见那璎珞上挂着的寄名锁已解去,佩着的是早年自己赠她的紫玉,心里便一愣……片刻后又暗笑,这有什么?不过是一时巧合罢了。
她见雁卿目光柔缓平和,心里便有些羡慕——自谢景言出征后,雁卿好像骤然就长成大人了似的。同样是笑盈盈的模样,过去只令人觉得娇憨可爱,如今却有了文静安然的意味,仿佛尘埃落定。
前些年明明也同她一样,会迷惑、不安、动摇,如今不过是同谢景言定亲,便仿佛已什么都能担负起来,于是什么都不畏惧了一般。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一件让人这么安心的事吗?
月娘不大明白,明明她从喜欢和嫁人两件事里得到的就只有烦乱、消沉和忐忑……仿佛一刻也不能安宁似的。
“可是燕国公府上少夫人、女公子们?”
也就编织好一枚花环的功夫,便有人来帐子下询问——上巳节赏春遇上关系亲近的友朋,互相招呼着到自己帐篷里去坐坐,都是常有的事。雁卿同月娘也只循声望了一眼罢了,见李英娥起身前去应酬,也就依旧玩她们的。
不过李英娥才答完“是”,待要询问对方府上,便已认了出来,竟是太子妃的贴身侍女。
便笑道,“你们姑娘……少夫人也在?”
她 身旁丫鬟也匆匆低声提点贺敏。贺敏便起身来招呼,请她入帐去说。那侍女推辞着“不必”,笑道,“我家姑娘远看着像府上诸位,便差遣我来询问,果然是。”虽 不认得贺敏,却已看出她是长辈,便上前行礼,请示道,“我家夫人邀李少夫人与赵大姑娘去坐一坐。道是许久不见,十分思念。”
贺敏和李英娥眉头便一皱——竟是偏偏漏下了月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