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歌撇撇嘴,“娘亲就会冤枉眠眠,女儿这回乖的很,每天都有读书写字,还亲自去给您摘了李子……”她下榻叫莳花伺候自己穿衣,林氏便想亲自给女儿梳头,涟歌乖乖去梳妆台前坐好,照镜子才想起额头上有伤,连忙拒绝,反而叫林氏看出些端倪。
“你平时最黏娘了,怎地这次我说给你梳头你却不乐意?”她略思索,便知道问题出在哪儿,拆了涟歌头上的抹额,赫然见一个红印子。
“你们说,姑娘的额头是怎么了?”林氏语气下沉,板着脸问两个丫鬟。
莳花莳萝赶紧跪下,正不知从何说起,便被涟歌打断了,“回来的路上马车太急,有些颠簸,头上的伤是撞的。”
“行了,起来吧。”林氏并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听涟歌这么说,知道与两个丫鬟无关,“你们也一路辛苦了,下去歇着,明日再来伺候姑娘吧,她今晚和我睡,不用你们守着了。”
两个小婢女对视一眼,满脸感激,俯身作揖,“奴婢谢谢夫人体恤。”
“真是的,娘亲吓唬她们干嘛。”
涟歌一贯是好脾气,就算这两个婢女是她自己挑选的,林氏也还是担心她们会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轻待了自己的女儿。不过这些她也不打算解释给涟歌听,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问,“你是怎么回来的?”
第7章 注定
林氏想不明白,往回涟歌去庄子上玩,都是由府中的人接送,怎地这次却自己回来了?
涟歌便将救了傅彦行的事原原本本说给她听,说完还颇有几分洋洋自得,“这回哥哥再也不会说我的医术是纸上谈兵了。”
林氏听得胆战心惊,忍不住后怕起来,若那群人是歹人可如何是好?
“你还得意!”林氏无奈道。她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将女儿养的太好,才让她如此单纯,不知世事艰辛,人心险恶。但她一双儿女皆是聪慧性子,并不是容易被糊弄之人,又让她无可奈何。
“我也是没有办法呀,我要是不让他们进庄子,把他们惹生气了可怎么办?庄子里那几个护卫可打不过他们。”涟歌不由得想起傅彦行来,又道,“况且好人有好报,那位公子让我跟他们一起回城,还送我药,确实不是歹人。”
知道林氏会在意什么,她特意隐去俩人共乘一车的事。
“你呀,”林氏拿女儿的乐天精神没辙,笑道,“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萧元敬从衙门回府,同样也抓着涟歌询问她是怎么回城的,她又将对林氏讲的那套说辞说了一遍,不过萧元敬没让她三言两语糊弄过去,追问她,“你口中的那位公子叫什么名字?”
涟歌愣住,才想起来自己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老实道,“女儿不知,只知道他有位看起来就不简单的侍卫姓徐,不过现如今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姓徐。”
萧元敬真是给她气笑了,闻言板着个脸训道,“真是胡闹!女儿家的贞静温婉你都学到哪里去了,天天就知道到处跑,往后再也不许你独自去庄子上玩了!”
萧元敬虽然凶,但涟歌可一点也不怕他,因她爹最怕她娘。她只要有娘做靠山,便能继续作威作福,不过她很机灵,从不与他正面交锋,也知道卖乖,“是,女儿知道错了。”
“我看你那劳什子的医书也不必看了,以后还是好好跟着你娘学着主持中馈吧,再不济绣绣花写写字也好……”萧元敬平日里不爱管教她,但一唠叨起来就没完没了,“人家王县令家的闺女还比你小三个月,都给她爹做了两套衣裳了,我呢,连你一双鞋都没收到过……”
“爹爹,我从明日起再也不乱跑了,专心在家给您做鞋子,直到做好为止……”涟歌只得求饶。
正在这时,萧洵带着一身暑气进了屋,他高高瘦瘦,浓眉大眼,轮廓分明,麦色的皮肤上带着化开的汗珠,大赤剌剌往冰盆边一站。
涟歌见他如遇救星,连忙拿出块帕子递给他。
“你要给父亲做鞋?”萧洵接过帕子,将脸上的汗擦干,冲涟歌一笑,“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也要。”
正准备让他帮自己说两句话的涟歌:……
涟歌将求救的眼神望向林氏,林氏被女儿软萌的眼神看得心头一软,笑眯眯道,“娘也要。”见涟歌小脸一垮,她一把牵过她的手,“好了好了,先吃饭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萧元敬是一家之主,三人便看他的意思,庄子上虽然过的潇洒,但吃食就没那舒适了,涟歌早就馋了,眼巴巴的看着他,弄得萧元敬有心想再说两句也开不了口,无奈挥手,“用饭吧。”
下人鱼贯而入,将饭菜端上桌。桂花鲤鱼烧,煎蒸大排,炝拌里脊丝,虾仁炒鸡蛋,醋溜土豆丝……大盘小盘装了十二个,只是略丰盛些的家常菜,但不论荤素,全是涟歌爱吃的。
涟歌一下子觉得被治愈了。
“眠眠一回来,咱们家的饭桌都变丰盛了,”萧洵端着碗,不急着夹菜,笑道。兄妹俩差了五岁,萧洵打小疼涟歌,但在她面前也总没个正形。其实这些菜是他吩咐厨上备的,可他不说,偏要逗她。
萧元敬有些看不下去了,“行了你,还有没有兄长的样子。”
林氏夹了块鲢鱼到涟歌碗里,说道,“你哥哥最疼你,这些菜都是他准备的。”
家里人口简单,便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向都是亲亲热热的,涟歌改瞪为笑,将碗里那块鲢鱼又夹回萧洵碗里,“那我就借娘亲的鱼献哥哥了。”
过了年涟歌便十三岁,算大姑娘了,只是在夫妻两个眼中仿佛才一两岁蹒跚学步一样稚嫩可爱。且过两年他们便要回京,林氏不舍得和她分开,便不准备在濮阳给她相看婆家。
涟歌虽不像金陵里那些贵女一样端庄持重,但善良体贴,聪慧可人,在林氏和萧元敬眼里自然是顶好的。夫妻俩早就商量过了,等回了金陵再留她几年,然后寻个知心可靠的男子,家室低些的,女儿嫁过去不会被欺负,能和和美美过一生才好。
林氏是金陵林家的嫡女,未出阁时天天学规矩,练仪态,说话做事处处自持身份,活的不算自在,故而除了在学识品行教导时严厉些,别的方面从不拘束涟歌,都是由着她性子来。索性这濮阳城里他们能护着她,只要不是想上天,他们都惯着。
一顿饭自然在欢声笑语中吃罢。涟歌吃的滚肚圆才让下人撤了桌,甜蜜蜜地挽着林氏手臂,跟着她回到自个儿院中叙话。
萧洵随着萧元敬去了书房,他今年已十七,明年便要参加春闱,萧元敬从去年开始便会拿着政务上的事与他讨论。
濮阳今年雨水颇丰,许多地方的河道都有些不堪承受,五月初的时候雨量便比往常多。萧元敬未雨绸缪,从那时起就着人加固堤坝,兴修水库,既能防止可能到来的水涝,又能将雨水蓄起来待来年用。濮阳地处中部,虽算不上旱区,但也比不上雨量富饶的江浙一带。
濮阳不大,但已有五年未兴修水利,萧元敬力排众议集一郡之力,历时三个月,下午才送来最后一份竣工报告。
萧元敬便主张萧洵去几个地方抽查验收。他指的几个地方民风淳朴,来回约十日,回来正好赶上中秋。
父子俩又说了会验收的注意事项,萧元敬才将话题转到涟歌身上,“你差几个人去查查眠眠在庄子上碰到的那群人,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他总觉得那群身份神秘的人不简单,虽然河清海晏,现世太平,可陛下身子骨不好已久,京中皇长子监国,二皇子及母家魏氏又手握重权,太子未立,倘若陛下龙驭宾天,必定朝局动荡,社会不安。
表面风平浪静的湖面,底下暗潮涌动,倘若有人打破这种宁静,必然是惊涛骇浪,和平倾覆。
萧元敬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宁愿镇守一方,只安稳度日,所以格外珍惜当下,不愿女儿也沾染是非。
萧洵不知他所想,但她也重视妹妹安全,便道,“我立刻让人去查,父亲请放心。”
傅彦行进了城以后未得休息。这几日他被困庄子里,虽消息传递未受影响,但确实积压了好些事需他亲自处理,等他全部处理妥当,徐立才敢上前,“殿下,程太医在门外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