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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正殿里皇帝的宝座前并排摆了三张金龙大宴桌,酉时正刻,皇帝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入座,再左右两侧依次摆了四张桌子,左一是贵妃的位子,而后依次坐着荣嫔、宜嫔和郭贵人,右一坐着显少露面的端嫔,再次是惠嫔和僖嫔,而蓁蓁则占了右手最末一张。
“今儿是家宴,就咱们一家人,都随意些吧。”
皇帝举起了小酒杯,众嫔妃也端着酒杯起身,齐齐念道:“谢皇上,谢太皇太后、皇太后。”
今儿宴席上的酒是南边进贡的上好女儿红,酒香四溢,蓁蓁己着秋华的话只举到嘴边抿唇沾了沾就放下了,她见贵妃,荣嫔和惠嫔都是一饮而尽想自己是不是太小心了?可一抬头见对座郭贵人桌上的酒杯口沿干干净净,一点胭脂都没沾上,又觉得自己没多想。郭贵人似是发现了蓁蓁在瞧,脸色一僵,不动生色地把酒杯拢进了手心里,蓁蓁忙移开了眼睛。
酒过三巡,皇帝心情甚好,同太皇太后、皇太后说话之余,让太监把他桌上的一些菜肴拣小碟装了赐给嫔妃,贵妃得了头一茬赏,是一碟如意羊奶糕。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贵妃一贯苍白的脸上到多了些血气,她起身盈盈一福,道“臣妾谢皇上赏”时插在发间的金步摇晃了晃,也没能遮住她眼角的笑意。
其余嫔妃也一一得了赏,荣嫔得了一份水煮羊肉片,她起身谢恩时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她今儿穿了一件洋红色秀牡丹纹的新便服艳光四射,尤其是衣裳在胸和腰处都收得紧,把荣嫔略丰满的身子裹得是婀娜多姿,前凸后翘。只要多看一眼,就能发现胸口处绷得极紧,似乎一不留神衣襟就要裂开。
“臣妾谢皇上赏”
荣嫔福了一福,她头微垂露出扑满香粉的颈项,满脸娇羞之色,皇帝捏着杯子扫了一眼,又扫了一眼,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嫔妃们又不是睁眼瞎,碰见荣嫔这样的人物,有的脸露不屑,有的只当睁眼瞎,僖嫔和蓁蓁挨着坐,此时却转过头看了蓁蓁一眼,勾唇一笑。
蓁蓁脸一红,忙把头一低,心中却庆幸,幸好提前见了音秀,知道把衣裳给改了。
宴罢,皇帝说了一句:“点灯吧。”带头离座,乾清宫前的廊下摆放了十几盏宫灯,有兔子形状的,有鱼状的,还有琉璃罩的流光四射,各取吉祥如意的涵义,只待宫中主子们挑选。
皇帝首选了一盏兔子灯拿了挑杆挂在廊下,嫔妃们随机鱼贯而出,各自选了自己喜欢的灯,不知什么时候,荣嫔提了一盏五彩琉璃罩的宫灯妖娆地走到皇帝身边,“皇上,臣妾的这盏好不好看。”烛火透过琉璃映得她脸上红霞一片。
皇帝有点不尴不尬地笑说:“挺好看。”
荣嫔把头一低娇媚含笑,风情满满,好似皇帝这一声不是在说灯,而是在说她。
“顾问行,替荣嫔把这灯挂起来吧。”
顾问行得了吩咐伸手去接荣嫔手上那灯,荣嫔眼皮子眨了眨,“这是臣妾自己选的灯,皇上既然夸了好看,那就让臣妾自己来挂吧。”
她故意蹲在皇帝跟前慢条斯理地把挂勾穿到宫灯上,左右扭捏着好半天才穿好挂勾,挂宫灯时又特意挺身垫着脚往前倾去,某一处呼之欲出。
却听“嘶啦”一声,她身上那件洋红色的衣裳从腋下至下肋豁开了好大一条口子,暗紫色的衬衣瞬间就露了出来。荣嫔尖叫一声,忙去捂胸口,宫灯“啪”一下摔地上,五彩琉璃灯罩瞬间成了一地碎片,再也没法映衬她的娇媚。
这一下莫说是荣嫔,满殿的人都大吃一惊,也不知是哪个好事者竟“噗嗤”笑了一声,荣嫔羞得浑身发抖,捂着脸就开始哭。
皇帝翻了个白眼,脸也跟着抽了抽,想张口说句话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解下披风扔给顾问行,无奈地冲他摆了摆手。顾问行把披风披到荣嫔身上,扶她起来。“荣主子奴才送您回宫吧。”
荣嫔红着双眼往皇帝瞧,皇帝装没瞧见,拧着眉背过身就走。
皇帝回到乾清宫里,一坐下就忍不住长叹气,他一晚上的好心情都被荣嫔这一下给败了。太皇太后也是瞧见了刚才那幕,这会儿幸灾乐祸地打趣他:“盖山家这丫头从进宫来就是心思活络的,这么多年了都没变,真是难得。”
皇帝知道自己的老祖母坏话都能变成好话说,无情地怼了回去:“老祖宗您把骂她都变夸她呢,孙儿可明白您什么意思。您看看她这都是干的什么事,好好的元宵节出来丢人。”
太皇太后眯了眯眼,故意寸皇帝,“怎么啦,我瞧刚在外头皇上不是一直盯着她看哪,还同她有说有笑的,难道是我眼花看错了?”
皇帝被这话一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不服气地说:“她性子外向活络,就是吃亏在不识字,书念得少,礼义廉耻总是没个分寸,说了多少回了也不改。唉,亏得保永朕没放她身边。朕本来想天下也快大定了,也是该把保清和保永都接回宫的,这样看,保永还是让他住在阿哥所的好。”
太皇太后拍了拍皇帝的手,“这话你以前怎么不说,现在悔到沟里也没用。行了,阿哥们的事皇上心里有数就成,只是她终究是阿哥的生母。”
“朕懂。”皇帝喝了口闷酒。荣嫔这段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殿外嫔妃们还在选着自己喜欢的宫灯,贵妃也挑了一盏兔子灯,比皇帝的那盏略小了些,太监把它挂在了皇帝那盏边上。
蓁蓁犹豫了半晌,选了一盏笔筒装的宫灯,灯身上写了字谜,风一吹宫灯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字忽明忽暗,随风摇曳。皇帝远远瞧着,自己也没留意微微点了点头。
宴罢也不知是否受了荣嫔事的影响,皇帝送贵妃回承乾宫后并没留在那,也没召哪位嫔妃而是一个人在乾清宫读书到深夜。蓁蓁回去后把事仔仔细细都同秋华说了,秋华听了半晌没说话,倒是看了看蓁蓁。蓁蓁问:“怎么了?”秋华叹了口气,“荣嫔这是学主子您呢。”
蓁蓁一愣,“学我?学我做什么?”
秋华心道:蓁蓁人聪明,可于男女之情上一直是心眼没开窍。
“她怕是看您最近得宠以为皇上喜欢您这样的身段才故意把衣服做小了,勒得那腰细细的,胸口却鼓鼓的……”
蓁蓁脸一红,“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他们没事看了。”
“可她是故意的。”
蓁蓁一叹,曾经的荣嫔连仁孝皇后都不放眼里,如今皇帝对她热忱渐淡,她为了挽回圣心竟这般折腾,失宠就真那么可怕吗?
蓁蓁想到这心就沉了下去,忽听秋华道:“荣嫔今晚的委屈又要算您头上了。”
她“唰”地一下抬起头,“这怎么就又怪我了?”
秋华按了按她的肩,“孽虽是她自己造的,可在她看来却是主子分了皇上的宠引起的,现在画虎不成反类犬,您说她记恨不?”
蓁蓁真是哭笑不得,她算是领教了后宫这种没来由的嫉恨了。
“皇上看在阿哥和图海大将军的面子上也不会多为难她,最多往后把她冷着就是了,您心里有数,往后看见她就绕道吧。”
蓁蓁把下头上的发錾在手里捏了捏,“我绕的还不够多吗……”
第50章
上元节一过, 朝事恢复, 皇帝也忙碌了起来,他心系四海, 荣嫔的事纵使再难堪,也不过是他心角的一粒沙子,风一吹很快也就过去了。
这日君臣议事时皇帝突然问:“姚启圣那最近有什么动态?”
明珠对皇帝心思已经有几分了解, 当下便道:“他在漳州弄了个‘修来馆’招降郑经的部众, 愿意继续当兵的就马上给饷钱安排入伍, 不愿意当兵的就给银给牛送回原籍务农, 自去岁至今已经招降了数千人了。”
皇帝闻言轻笑起来, “这小老头就是鬼主意多。只是郑氏居海外久已, 同福建广东地方上联系颇深, 势力盘根错节, 光招降乱其军心还不够, 平台还得剿抚并行。”
众臣皆称是, 皇帝问:“施琅呢?还窝家里呢?好歹是兵部挂职的人, 怎能这么让他吃空饷呢?督促他多去衙门走动走动。”
在场的几位大学士都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怎又听不出皇帝的弦外之音,皇帝蠢蠢欲动,是要借平三藩之势一举攻下台湾郑氏。说来郑氏多年与三藩勾结在福建作乱, 皇帝的心里一笔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待来日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