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在也躬身道:“小的见过相爷、见过侯爷、见过许大人。”
“这位是?”颜赫看著眼前扮相诡异的人。
“这是这几日风波中心的李家二当家。”宇文玨扫了一眼与如玉靠得极近的李自在,微笑道:“看来李二当家恢复得不错。”
李自在低下头道:“托相爷的福。”
“玉儿,没事便下去吧。”颜赫摆了摆手。“明年圣上即位十年大庆,圣上欲在年前翻新几大亲王府,指派了工部许大人与相爷监工,相爷凡事亲力亲为,最近下了朝少不得拜访侯府,以后多的是机会叙旧,不急一时,你面色疲惫,便先歇息去罢。”
换言之,最近的下午时分没事便别待在侯府了,赶紧避开宇文玨来的时段才好。
“稍待。”宇文玨见如玉应声要告辞,连忙道:“正好,我今午心血来潮做了些糕点解馋,想起颜姑娘喜欢桂花糯米糕,便顺道带了一些来。糯米糕软糯清香,甜而不腻,配上薄茶解乏提神最是刚好,颜姑娘可尝尝一二。”
他一个示意,侯府管家忙上前接过糕点递给如玉。
颜赫恍然,原来宇文玨一直搁在身旁的木盒装的是糕点,他进门时管家当他带了薄礼来拜访,几番要接过都遭宇文玨拒绝。
一旁的工部尚书许可暗暗看了宇文玨一眼,有心讨好,抚须笑道:“就为了这个糕,这几日相爷不知道跑了多少次文渊阁后院的小灶,这可苦了众阁老们了,大伙吃得脸都快糯米色了,还有两人腹泻呢。小姑娘看见的这美味米糕,背后可含了一票阁老的血泪哪。”
如玉接过小巧的木盒,打开一看,里头装了巴掌大的九块糕,看著糯白工整,散发著桂花的清香,糕皮上裹著一层美丽的水泽,成相不错,与外头糕点铺子卖的也相差无几了。
这桂花糕确实是她在相府那些年最常吃的一道小甜点。
如玉合上盒盖,道:“相爷费心了。可这糕如玉实在吃得腻味,那些年在相府常吃,不过是因为这糕最便宜,工序又简单,是唯一不会被相爷夫人克扣住的点心罢了。”
“原来如此,腻味那便不要吃了吧。”宇文玨温声道:“做为赔罪,那颜姑娘喜欢哪些吃食,近日有空我便给你做来。”
如玉还没来得及拒绝,颜赫便先出了声。“相爷公务繁重,近日事情又多,这未免太劳烦了。我府上厨子的南方小点做得也挺好的,玉儿嘴馋随时有得吃,便不劳费心了。”
“不劳烦的,顺手而已。”
“如玉并未有特别喜爱的吃食,相爷公务劳碌,别耽搁在这些琐事上了。”
宇文玨做点心?她神色复杂地看了人一眼,如同李自在一样,她似乎没完全了解过此人。
“怎会是琐事,给你做点心比处理那些糟糕事重要得多了。”
他这么一副深情的面孔,让颜赫差点吐了一口老血出来。
颜赫重咳了几声,赶紧把如玉给赶下去了。
宇文玨看著如玉与李自在一道离去的背影,默不作声地握紧了拳头。
他方才所言不合时宜却也别无他法,私下里如玉必定不愿见他,怕也再难找到碰面的机会。
只是,这个李自在......
前世重生,如玉便曾主动找上此人想嫁予他,让他警戒在心;只是这一世他想著如玉与李自在并不相识,而她又无意于苏珩,这才乾脆放了人,希望与她重新来过,谁知便是那么刚好,两人转头宫宴上就遇上了,如今不过几日功夫,还已同进同出。
宇文玨缓缓吸了口气,抬头拾起工程纸,继续与许可及颜赫讨论修缮事宜。
如玉,你说馀生非他不嫁;而我,馀生非你不娶。
*
药铺之事进行的并不顺利。
李自在与如玉两人被请到了京城最豪华的茶肆,柳家茶肆,一个隐密的包间内。
一名一身贵气的中年男子懒散地靠在榻上,前端坐著两名俏丽的婢女在替他捶著腿。
他身上穿著瞧著比如玉与李自在都好,案上摆著一坛千金难求的神仙酿,空中散著淡淡的龙涎香,此刻舒适地微眯著眼,那享受的模样让如玉心头升起了一把火。
按照李潇洒的说法,是柳成荫的几名堂弟与侄儿做下的恶事。李潇洒当初卖岳丈面子,把雍京几间脂粉铺子交由柳家托管,柳成荫官职在身,铺子自然不能由他打理,便交由从商经营药铺的几名族弟与子侄管理,统管的是他大堂弟柳随。
柳随经商多年,十分懂当中的条条道道,他原先好好打理了一年有馀,见李家放权并未派人巡管,便起了心思,先是亏空了李家的脂粉铺子,又把脑筋动到李家良好的商誉上头。
他原先经营著几间不小不大的药铺,利用李家的商用凭证与商铺大印,找来官府的人作证,打著李家名号从同行对手那挖走了无数药农,买下许多药田,并与他们定下收购药草的合约。
第一年的合约还是正常的,待到第二年,柳随与官府之人上下交相贼,悄悄改了合约,药农们未有留意,他们这行业习性便是如此,合约年年一签,内容基本不变,见官府的人在此也未有人多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下了窜改后的长年血汗合约,原本的交付五成变成了九成,收购价格也多了一个可由主家定夺的规定,柳随用低廉的价格从药农手上大量搜刮药草,赚取价差暴利,药铺与药行一间开过一间,没多久便拥有百来间铺子成了雍京第一大药商,还开始开起了茶肆酒馆,药农们暴起过数次,可每回都被官府的人吃案挡下,柳随背后有柳成荫作靠山,势力盘根错节又懂得贿赂,无权无势的药农们根本奈何不了。
这才是啃百姓的肉喝百姓的血,躺在民脂民膏堆砌出来的奢华大床上、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浑帐。
凭什么脑袋被砸的是李自在,百姓感谢的是宇文玨,而高枕无忧优渥享受的是这个浑帐!
“李家二当家,随意。”那人指著案前的蒲团道。
李自在文风不动,道:“我一不同畜生二不同走狗说话,让你主家来见我。”
“哟。”中年男子拍手道:“不愧是李二当家,有眼力,在下成胜,替柳爷打理所有的药铺子与这间茶肆,虽不是个什么人物......”成胜拉长了尾音道:“不过我们柳爷说,与李二当家谈事,我这等货色便够了。再说了你们的开价如此低,”他比了个二,“想全盘收下药铺,至少要翻倍哪。百馀间炙手可热的大药铺,李家二当家就出了那么点,未免太膈应人了。”
什么?
如玉道:“昨日才谈好的价,今日便翻倍了?柳随未免欺人太甚,炙手可热?那些药铺如今烂的烂、惨的惨,人人唾弃,未必都有我们开价的价值,再过个几个月裁决出来了,药铺遭到查封,柳随被清查,怕典当裤杈都赔不起钜款,有蠢蛋愿意出来接手麻烦他便该偷笑了,还敢坐地起价?”
“裁决?查封?清查?”成胜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话,“这位姑娘,你莫不是搞错了什么,当初同药农签约,可不是我们主家出面的,是几个药铺的管事,黑心讹财的人也是那些管事,底下人胡搞,我们主家也是莫可奈何哪。再说了,便是上头的人判下来了,这下头抓人的可是地方官府,这地方官府与我们主家......”他愉悦地一笑,伸出两手握拳指节处相贴,小指互相勾了一下,大拇指也缓慢贴合。“可是这种关系。嗯,轻点儿,换腿肚子,对......”
李自在一言不发,转头对如玉道:“走罢,披著人皮的畜生与狐假虎威的走狗,没什么可谈的。”
这是如玉第一次听见他说重话。
手下都如此张狂,可以想见那柳随如何了。
两人出了茶肆,往一条街外的雍京酒楼过去。
李潇洒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此时难得人在酒楼里,他们两人进去的时候,李潇洒正在酒楼大堂绕圈儿,他负手垂头唉声叹气,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见了李自在回来,劈头便道:“我有一个好消息。江南苏家与相府都愿意共同承担补偿,李家负担三二,苏当家与相爷负担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