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2 / 2)

随后不等太宗答应,她便抬步迈入甘露殿,好像这座宫殿的女主人般,十分熟门熟路。

太宗心里好奇她在卖什么关子,就跟在徐慧身后进殿。只见徐慧坐在平日里她坐惯的位子上,从容提笔,如流水行云般写下两行字。之后一字未改,便叫宫人呈上。

按来旁人献上诗作,皇帝为了“摆谱儿”,都是要叫身边宣旨的太监帮着念的。可徐慧的作品不一样,太宗生气之余,还想着不能让吴庸那死太监尖细的嗓子糟蹋了徐慧的诗,便将规矩丢到一边,亲自接过了玉藻递来的那张雪白的宫纸。

原本吴庸等人见太宗头一回生分地叫徐慧的封号“徐婕妤”,还以为这次徐慧要完了。谁知他们那位昨天和今天早上脾气还大到不行的陛下,才一见了徐慧进献的诗,便噗的一声笑了起来,竟是龙颜大悦,怒气全消。

“你们都下去吧。”太宗摆摆手,便将闲杂人等都赶了出去。

等不相干的人都退远了,他才慢慢地靠到徐慧身边来,揽住她削瘦柔弱的肩。

“慧儿,还生气呢?朕都不气你了,你怎么还在气朕?”

徐慧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清冷的意味,“陛下缘何要气我?”

“还不是怪那可也余志长得太过英俊,和朕有一拼。”太宗摸了摸胡子,认真地说:“本来朝中还有人说要把他扣留在长安,让流鬼国彻底臣服于大唐,现在嘛……依朕看是不必了,朕明日就把他好好儿地送回去。”

徐慧被他逗笑,轻声骂了一句,“昏君。”

她的声音娇软缠绵,太宗心中一软,仿佛融为了一滩春水般,拉住她的手道:“小美人,朕只愿为你沉沦。”

徐慧笑而不语,如同刚刚绽放的蔷薇,娇艳而诱人。

太宗想起她方才所作的那首诗,含笑念道:“‘朝来临镜台,妆罢暂裴回。千金始一笑,一召讵能来。’慧儿好大的架子,竟敢屡召不赴,要朕等了你这样久。”1

后宫佳丽三千人,旁人若得到帝王的宣召,本应喜悦至极,立即应召,匆匆赶来,这样才符合女子从夫的准则。

可徐慧不同。她看似与这个时代的普通女子一样温婉柔顺,骨子里却是叛逆至极。

于太宗而言,从来都只有要别人等他的时候,他还从没有等过谁。可徐慧偏要他等上一等,故意引得太宗着急。

谁让他惹得她不高兴了呢?

她就是这样的娇蛮,可却让他怜爱至极。

太宗突然发觉,他对她,早已超出了君王对一般妃嫔的“宠”爱。

徐慧吸引他的地方,远远不止容色的妍丽这样简单。他钦佩她的才华,敬佩她的人品,欣赏她的个性。

于太宗而言,徐慧是与他平等的存在,而从来不是一个简单的附属品,只为了繁衍后代。

他喜她、爱她、敬她、怕她,又离不开她。

千百年来这样相处的帝妃,恐怕也就只有他们这么一对了。

把可也余志打发回流鬼国后没多久,太宗就把这一茬给忘了。徐慧平日里不轻易作诗,每回写诗,必出佳作。他顾不得吃那没来由的飞醋,派人将徐慧的诗作好好地整理收录起来,和他的诗作保存在一起,以防丢失。

太宗的辛苦没有白费,大唐盛世没能永恒地持续下去,不知多少诗稿在战火中灰飞烟灭,好在徐慧的这一首《进太宗》得以保留。后人评曰:拟就离骚早负才,妆成把镜且徘徊。美人一笑千金重,莫怪君王召不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短短一夜的分离,让太宗深切地尝到了孤枕难眠的滋味。自此之后,他可不敢轻易再同徐慧闹别扭了。要知在别人那里,他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可到了徐慧这儿,他可就是伤她一星半点,损得他痛彻心扉了。

这天晚上,徐慧已然入睡。黑夜里,李二默默地握拳为自己打气。

“不要服输,不要服老,自信一点,你可以的!嗯!”

可才一说完,太宗的眼神又暗淡下来。他该怎么在徐慧面前找回自信啊?他都那么尽心尽力地保养自己了,宫人还怀疑他不行,真是……真是气死人了。

他好委屈!

太宗正是难过之时,一个温软的身体忽然钻入他的怀抱。他低头一看,只见平日里睡得规规矩矩的小姑娘突然一改常态,乖巧地依偎在他的怀中。

他仔细去看她的脸,唇角隐隐带着笑意,也不知是在睡着还是醒着。

但无论如何,他的心里,忽然甜如蜜糖。简简单单的一个拥抱,却让他不安的心瞬间踏实下来,如有阳光照耀,温暖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1译文:一清早我就对镜梳妆,妆成后却又忍不住犹豫徘徊。古人千金才买美人一笑,陛下一纸诏书就能把我召来吗?

慧慧真心牛逼!

☆、第86话

尽管徐慧的“投怀送抱”让李二暂且安心了一个晚上,最近很受打击的太宗还是决定想想办法,展现一下自己的魅力。

趁着下午徐慧在甘露殿的时候,他派人将写有自己草书的屏风搬了上来,做了一个“书法展”,展示给群臣。

在李二的众多本领之中,书法绝对是其中数一数二的一项。多年来,他坚持勤学苦练,即使生病时也不曾停过笔,是以写得一手好字。

众臣虽然不明所以,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要展览自己的书法,但都颇为一致地给了他好评。什么“笔力遒劲”,“为当世之绝”,什么好听的话都不要钱似地往外说,听得太宗非常得意。

在一片夸奖声中,他的眼睛似是不经意地掠过徐慧。可是远远看她的表情,根本就没有什么反应。

李二决定再来玩点儿深沉的。

他对群臣说:“书学小道,初非急务,时或留心,犹胜弃日。凡诸艺业未有学而不得者也,病在心力懈怠,不能专精耳。”

“哦……”众人做恍然大悟状,其实听懂了多少,他们自个儿心里明白。

太宗趁热打铁,又说:“朕临古人之书,殊不能学其形势,惟在其骨力。及得骨力,而形势自生耳。”

“陛下所言极是!”众臣做耳提面命状,都是一副受益匪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