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2)

李治本就生性单纯,甚至有几分温软。原本他就担心自己会被太宗换掉,又哪敢在太宗心情正佳的时候站出来指责自己的父皇?

徐慧又把希望寄托在朝中每一个说得上话的大臣身上,可是最终他们的沉默都让她无比失望。

到底还是晋阳最懂徐慧,一语道破了她的期盼。还不及徐慧欢喜,就听晋阳兜头泼了她一盆凉水般,凉凉地道:“徐姐姐,你还是死心吧。今时今日,哪还有人敢顶撞耶耶呢。”

☆、第100话

徐慧轻轻蹙眉,追问道:“兕子,你这是何意?”

“徐姐姐难道没有发现吗?耶耶自打大病一场过后,性情大变。如今连我在他面前说话,都要小心翼翼。”晋阳满面愁容地说:“其实这也并不奇怪。我读史书,发现历代帝王,甚至明君,到了晚年都颇有几分糊涂。”

她这话说得十分直接,若传出去,可是实打实的大逆不道之罪。晋阳也是信任徐慧,才会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给她听。

徐慧闻言露出几分惊讶,但并没有指责晋阳的大胆之言。她想了想,若有所思地道:“许是我长伴陛下身侧,朝夕相处,故而并不觉得他的改变有多么惊人。可如今细细想来,陛下自从亲自攻打高丽起,的确有几分异常。”

在徐慧的认知里,太宗虽偶有小打小闹似的犯错,但总体上来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圣明君主。可近两年来太宗的行为,可真是越来越让她看不透了。

他下旨修建汤泉宫也就罢了,竟还接连重建了翠微宫。这还不够,如今又要重修玉华宫。这和当年穷奢极欲的隋炀帝,又有多少分别?

好像只差了一个“荒淫无道”吧。若他再年轻个十几岁,保不齐他还真能做出那般一日御几女的荒唐事来。

晋阳道:“徐姐姐,我从小就和那些朝臣们打交道,我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见徐慧以眼神询问自己,晋阳道:“他们想要的,无非是安然度过这一朝罢了。在他们看来,耶耶没有几年可活,只要熬到九哥继位,他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晋阳的话虽然难听,但徐慧心知肚明,她说的是实话。

疯狂之后,往往便是灭亡。大臣们可能都是觉得太宗没剩下多少日子,没必要和他较劲,这才由着他胡来。

她长叹一声,附和道:“你说的没错。没有人想要死在改朝换代之前。”

若是看不到黎明的曙光也就罢了,若是已经看到了那般充满生机勃勃的景象,又有谁不想一睹日出东山的盛景呢?

“徐姐姐,”晋阳劝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其实修建一个玉华宫,以大唐的国力还是绰绰有余的。”

徐慧摇了摇头,“我怕陛下并不满足于此。陛下若再这般下去,只怕晚节不保。”

晋阳看出徐慧的意思,连忙劝道:“姐姐你虽得宠,但千万不要冲动行事。耶耶已经不是以前的耶耶了,你可千万不要激怒他啊。”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徐慧摸了摸晋阳的头,柔声承诺道。

整整一天,徐慧一直在回想自己与晋阳的对话。她还想起当年立太子之前,她同韦贵妃所言。

很多时候,袖手旁观与推波助澜无异,比如现在。她若眷恋圣宠,不出面劝阻陛下,只怕这一辈子都要良心不安。若是内心不得安宁,万千宠爱又有何用呢?

徐慧下定决心,鼓足勇气,打算与太宗长谈一番。

时至今日,她才意识到魏征当年是多么的勇敢无畏,才能一次次将生死置之度外地触怒帝王。

自打移居翠微宫以来,太宗疏于政务,每晚沉醉于歌舞佳宴之中。徐慧不爱作陪,很少同去。他知她喜欢清净,也不勉强,只等天色渐晚,宴会散去的时候再回含风殿。

晚上到了就寝的时间,徐慧没有像以往一样洗漱上塌,而是衣衫齐整,跪坐在含凤殿大殿等他。

太宗回来,直接进了卧房,却见不到她人。他愣了一下,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连忙询问宫人徐慧何在。听说她在大殿里长跪,他慌忙去寻。

大殿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暗中,徐慧静静地跪坐在那里,似是陷入了沉思。

太宗带人过来的时候,烛光映出她白皙的面容,清丽脱俗,眉眼间却染上几许轻愁。

“慧儿?”

他轻声唤她,好似害怕会吓到她一般,声音温柔和煦。

“陛下。”她抬起头来,太宗这才发现,徐慧身着礼服,长长的裙摆在身后铺开,庄严又秀美。

“怎么坐在这里?回屋吧。”他走近她,说话间犹且带着些许酒气。

徐慧却不动,肃容道:“徐慧有些话想同陛下说。”

太宗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淡淡得说:“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

“回哪里去呢?回长安吗?”徐慧双目灼灼地望着他,眼中认真的神情,让太宗觉得似曾相识。

太宗蹙眉道:“回长安去干什么?京城气候炎热,哪里比得上行宫舒服自在。”

“是啊,陛下如今是逍遥自在了。”她有些失望地说:“您以前从来不会这般行事的。”

她这样说,让太宗觉得心里非常不好受。“朕怎么了?不过是及时行乐而已。你还年轻,所以不明白。朕辛辛苦苦战战兢兢地操劳了这么多年,放松几天也不行吗?”

她寒声道:“只是几日吗?徐慧原本也以为,陛下在翠微宫避过暑后就会起驾回宫,如今看来却是我想错了。陛下怕是已经沉迷于行宫里的醉生梦死,不想再回长安了吧!”

“慧儿。”他眯了眯眼睛,不知是酒醉,还是有几分生气地说:“朕不喜欢听你说这些,让朕想起一个人……”

“是魏大人吗?”徐慧笑了笑,了然地道:“那便是徐慧的荣幸了。陛下虽不喜欢听,可我倒是恨自己没有早一点对陛下说这些话。”

太宗眉头紧锁,不能理解地说:“慧儿,你不过一介弱质女流,为何不能好好地呆在后廷,听朕的话呢?为何要学魏征那硬骨头,说这些戳朕心窝子的话?”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又何尝不是在拿刀子捅徐慧的心。她虽是在笑着的,眉头却不禁轻蹙,眼底微润,明亮如夜空中的星,“原来在陛下心中,徐慧也不过是一个无用的小女子吗?除了等待您的临幸,我什么都不能做?”

“徐慧。”他念她的名字,语气重了几分,“你不要曲解朕的意思。”

徐慧不言不语,许久方道:“陛下如何想我,并不重要。徐慧只望陛下停止宴饮,尽早回长安。”

太宗的脸色变了又变,不知想到什么,突然露出一丝喜色,“慧儿,你是觉得朕冷落你了对不对?你不想朕看旁的女人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