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2)

宋芸娘闻言越发难过,她假装羞涩地躲进了厢房,关上门,只觉得后背都是冷汗,全身发软。

芸娘呆呆地靠在炕上,双目失神地盯着黑漆漆的屋顶,觉得头顶似乎出现了一个黑不见底的漩涡,越旋越急,越旋越深,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要把她拽进去,就好像她未知的命运。她不知王远下一步会如何,看他今日的样子,像是起了色心。若他真要强纳自己为妾,却又当如何是好。父亲一定会拒绝,可他又怎么抗得过王远,搞不好还会遭来报复……一家人都是军籍,逃是逃不了的,不如自己装病,可又装得了多长时间……

芸娘绞尽脑汁地想着对策,每想出一个办法便又马上否决了它,她狠狠地捶了几下土炕,深恨自己为什么要是一名生如浮萍的女子,为什么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

院子里,又响起了宋思年和荀哥诵读诗文的声音。现在已进入农闲时分,宋思年得了闲便抓紧时间督导荀哥念书,要把之前拉下的功课补上。芸娘以前最爱听这父子二人朗朗的读书声,总让人生出一种回到安宁美好的过去的错觉,只觉得心情宁静祥和。可是此刻,听着这读书声,却更加烦躁,她不能因自己的缘故毁了爹爹和弟弟的平静生活,不能让爹爹刚刚恢复的信心和希望又遭破灭……

芸娘恨恨地翻了个身,拉过被子盖住头,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了。

这边的宋芸娘极度苦痛,犹如世界末日,那一边,王远却喜得眉开眼笑。

刚才,随从已经很有效率地查阅了宋思年一家的资料,又叫来主管宋思年的总旗和小旗询问了一番,立刻原原本本地向王远禀报。王远得知那宋娘子出身江南诗书礼仪之家,父亲还曾经是举人,虽然现在全家都是军户,但一二十年教养出来的气度和涵养却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王远最爱的就是出身诗书礼仪之家、识文懂礼的小娘子。之前刚纳的四姨娘虽然也出身官家小姐,可这些日子居然也和那几个小妾争风吃醋,成日吵吵闹闹,令人不喜。更令人欣喜的是,这宋娘子还没有婚配,王远一向自诩为正人君子,又讲究声名,自然不会做强抢他人之妻的事情。

王远喜滋滋地摸着鼻子,又回味起刚才那一幕巧遇,竟好像是月老儿的特特安排,让美人投怀送抱一般。他是雷厉风行之人,心动不如行动,提步就向钱氏所在的偏厅走去,边走边踌躇满志地想着,钱氏一向大度,在自己纳小妾一事上并没有怎么反对,这次应该也不会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宋芸娘的拒亲

宋芸娘做了一晚上噩梦,在梦里,不是自己被王远强抢去关进幽室,便是王远狞笑着向自己扑来,再就是自己奋力反抗,挣扎之时不慎杀了王远,每每梦到惊险之处,都是猛然惊醒,浑身冷汗。反反复复,折腾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精神便很有些萎靡不振。

清早练拳时,王远就成了眼前的对手,宋芸娘想象王远那矮壮的身材就在面前,正色眯眯的摸着鼻子,满脸的淫笑。她狠狠地出拳、踢腿,每一招都虎虎生风,带了凌厉的气势,令晨起小解的荀哥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厨房里干活时,王远便成了砧板上的菜,宋芸娘举起菜刀用力剁着,跺得砧板震天的响,震得屋顶的灰尘扑扑往下掉,直到将菜剁成了菜泥,令吃饭时只能吃菜饼的宋思年和荀哥频频皱眉。

收拾家务时,王远又成了桌上的灰尘、地上的泥土,宋芸娘咬牙切齿地狠狠用抹布擦,死命用扫帚扫,宋思年和荀哥都面面相觑,不动声色的一个上前抢过抹布,一个夺过扫帚,委婉地让芸娘回房歇息。

芸娘吐了口气,气冲冲地坐在正屋里的凳子上发呆,宋思年莫名万分,上前小心地问道:“芸娘,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芸娘有些愣住,难道自己的表现已经明显到让爹爹都看得出了吗?她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开口解释一番,却听到门口有男子的声音,“宋思年在家吗?”

宋思年听得声音陌生,不觉一愣,急忙拄着拐杖向院门走去。只见门口站着一名小兵,穿着下等兵的服装,满脸不耐烦的神色,看到宋思年出来,便傲慢地问:“你就是宋思年?”

宋思年忙点头。小兵又道:“我们防守府的钱夫人请你家宋娘子去府里坐坐。请宋娘子务必快一些,钱夫人可不耐烦等人的。”

宋思年一惊,他想起昨日芸娘去防守府送了面脂,钱夫人还多给了些银两,莫非是面脂出了什么问题?宋思亮又看了这小兵一眼,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可小兵冷冷站着,面上不耐之色更加浓重,宋思年只好回身对宋芸娘叫道:“芸娘,防守府的钱夫人请你去府里。”

宋芸娘只觉脑中一片混沌,紧张得手足无措,她猛地站了起来,只觉得心跳加快,腿脚发软。她扶住门框静静地想了想,却又慢慢冷静了下来,她心里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既然躲也躲不过去,就要好好应对。

宋芸娘下定了决心,悬了许久的心便终于落了下来。临出门前,她犹豫了下,却还是带上了那把防身用的匕首,紧紧揣在怀里。

进了防守府,小兵却脚步不停,继续领着宋芸娘往后宅而去。芸娘有些疑惑,她本以为是王远假借钱夫人之名寻自己过来,可他怎么会在后宅见自己?芸娘内心不停地猜测,脚步紧跟着小兵,到了后宅的门口后,小兵止步不前,却见芸娘熟悉的那名婆子已守在门口,婆子面上没有往日的笑意,她似乎不敢正视芸娘,神色很有些惊慌。芸娘心中惊疑不定,只好随婆子走进了后宅。

钱夫人的偏厅里已没有了昨日的暖意,显得肃静而冷清。钱夫人冷冷地坐在太师椅上,杏眼圆瞪,双唇紧闭,面色发白,呈现淡淡的疲态。她的身后一左一右立了两个俏丽的丫鬟,也和钱夫人一样面色冷峻,眉目不善。

宋芸娘惊讶地发现钱夫人一反常态,她粉脂未施,脸色有些蜡黄,两颊淡淡的色斑、下垂的嘴角显出了几分老态,头发也只是随意挽着,斜插一枝凤钗,凤钗上的黄金凤凰高昂着头,似乎也和它的主人一样,冷冷注视这宋芸娘。

芸娘见状又惊又疑,却还是按礼仪下跪叩拜。

钱夫人没有像以前那样速速命芸娘起来,而是静静坐着,默然不语,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轻轻的呼吸声。

芸娘跪在地上,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她见钱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冷淡,还带有浓浓的怒气,心想,莫非钱夫人已经知道昨日之事,看她此时的神色和态度,似乎很是不悦。若果真如此,对自己而言倒是有益无害。天下女子没有几人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如果能好好利用钱夫人的反对,事情也许可以有转机……

良久,宋芸娘已觉得脖子发酸,双膝发麻,方才听得钱夫人冷冷道:“起来吧。”

宋芸娘缓缓起身,又听得钱夫人冷笑道:“宋娘子,你好得很啊。”

芸娘想了想,不知如何回应,干脆装聋作哑,冲钱夫人讨好地笑了笑,“谢钱夫人吉言,民女这阵子吃得饱睡得暖,昨日得钱夫人青睐和厚爱,又多挣了点银子,民女的好也是托夫人您的福。”

钱夫人盯着芸娘冷冷看了半晌儿,气极反笑,“好一个巧嘴的宋娘子。我只当你是个自强自立的女子,怜你小小年纪,劳心家事,又爱惜你做面脂的精巧手艺,故此帮衬你一二。想不到我反而是引狼入室,你居然也和那些个不要脸的女子一样,存了攀龙附凤之心。”

芸娘已有些明白了,不管是王远行动快速,立即告知了钱夫人,还是钱夫人耳目众多,亲自发现了此事,此刻,钱夫人已经知道了王远对自己的心思,并且心中极为不喜。

只要钱夫人极力反对,这事情就有了回转的余地,芸娘心中隐隐有了希望,她双膝一沉,又跪在钱夫人面前,不卑不亢地说:“钱夫人这是怎么说的?民女怎么有攀龙附凤之心了?”

钱夫人呵呵笑了,“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你昨日前脚刚走,后脚老爷就过来,提出要纳你为妾。我就纳闷了,这老爷心系军务,怎么就突然知道了有你这样一个人物,还一门心思要纳进门来。后来将下人们好一番查问,才听看门的婆子说,你故意在门口和老爷拉拉扯扯,勾引老爷,是也不是?”

芸娘吃惊地看向那事前偷懒耍滑,事后又无中生有、搬弄是非的婆子,眼中喷出怒火,不明白她为何胡乱说话,陷害自己。

昨日,王远向钱夫人提及想纳芸娘为妾之事后,钱夫人当着他的面自是平静地应下。王远走后,她勃然大怒,立即叫相关的下人过来问话。那婆子害怕责罚,不敢坦白自己因偷懒并未送宋芸娘出门,慌乱之余,便将过错全部推给芸娘。此时,她见芸娘又惊又怒地看向自己,神色有些躲闪,身子悄悄往后缩了缩。

宋芸娘无奈,只能大声道:“夫人冤枉。昨日民女出门时,因无人带领,路线不熟,本就十分慌乱,走得急了些,却又不慎在门口撞到了王大人,此事是民女的无心之失,却绝不是有意为之。”

钱夫人闻言凌厉的目光扫向昨日带路的婆子,见她面色苍白,眼神躲闪,便也有些心知肚明。她又盯着芸娘看了半晌,冷然道:“无心之失也好,有意为之也罢,现在老爷执意纳你为妾,却又当如何?”

芸娘又气又急,脸涨得通红,身上生出一阵寒意,她大声道:“回钱夫人,民女虽然身份低微,家境贫寒,但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绝不愿与人为妾。”

钱夫人半信半疑,她面色一缓,却仍是冷冷道:“现在老爷已经起了这个心思,却已是容不得你愿不愿意了。”

宋芸娘急得跪伏在地上,“还请钱夫人出手相救。”

钱夫人嫁给王远后,一直没有生养,故而在王远纳妾一事上,往往没有开口,便先软了几分。她见宋芸娘神色焦急,不似作伪,沉吟了会儿,便问:“宋娘子,我见你年岁也不小了,但看你的装束却还是女儿打扮,应是未嫁人,却不知定亲了没有?”

宋芸娘一愣,突然有些明白钱夫人的想法,只觉得茅塞顿开。可惜自己的确没有定亲,此事在上东村随便找一个人都可以问明,却也做不得假,只好坦白道:“回钱夫人,民女尚未定亲。”

钱夫人面露失望之色,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老爷为人刚愎,我也不好过多劝诫,以免伤了夫妻和气。你若已经名花有主,倒有缓和的余地,我家老爷最是注重名声之人,从不做强拆人家婚姻的事情。只是你现在尚未婚配,哎,哪怕是订了亲也好啊……”

宋芸娘埋头跪在地上,脑子飞转,听闻钱夫人此言,急中生智,忙道:“民女已有定亲之人,只是前段日子家中出了些事,耽搁了下来。”

钱夫人神色一亮,面上露出喜意,“真的?若果真如此,倒有缓和的余地。老爷昨晚接到靖边城守备的紧急军令,连夜进城了,临走前嘱托我抓紧办好纳你为妾之事。我看你如果真有定亲之人,最好赶快定亲,此事宜早不宜迟。时间长了我也不好再为你过多周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