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明艳的景色,光一样的河流,远处是亮起红色灯火的庙宇,白墙黑瓦,隔山隔水,层层叠叠,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我喃喃自语:“好像是只有眼睛能看见,却什么都听不到,碰不到,像是……”
我只能用心去体会自己唇舌间的一字一句,耳朵里听不到这些自言自语,任何启示都不能传达给自己。
“好像是……心盲了。”
我像是想到什么,忽然醒悟过来。
远处传来木叶的声音:“芒目。”
他像是认定了什么,远远得指点我:是芒目啊,一种像是萤火虫一样的细小妖怪,白光,会随风飘荡,带给盲人光明。
可,芒目,也是盲目。
是形成对立面的东西,眼里有芒,心却盲了。
一样是,体会不到各种人间冷暖的吧?
人群糟乱起来,似乎是木叶影响到了他们。这些应该都是被芒目所控制的人们吧?被芒目所吸引,被芒目外观上获得的光明所吸引,所以就不惜一切代价去掠夺,霸占。
真不是值得同情的残疾人啊,不懂得世界的美好,人心的温暖,只会沉寂在自己内心的痛苦之中,想要贪婪的,获得自己失去的东西……譬如光明啊。
芒目就是利用人类的这种弱点产生的‘物’吧。
有时候,妖怪都是人意识里幻化出的产物。
明明,人类有时候比妖怪更加的强大。
我触碰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掌,还未被吞噬,还残留温暖。下意识的,我拉着那只枯槁的手就往人群外面跑。
这些人发疯似的要挤入那方看似繁华,实则险恶的庙宇里去,甚至还想要连我们一起卷入。
越来越多,越来越挤,渴望,急切,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究竟是贪什么啊!
除了光明,你们看不见什么美好吗?!
我的口鼻都像是被密集的丝线围绕住,透不过气,瞳孔放大,像是要被某种情绪活活闷死在内。
我发疯似的大喊:“会死的啊!”
忽然,周边的人群冷静下来。
那层绚丽的光流慢慢沉寂,暗淡下来……
握着那只手的温度还在,我知道是沈婆婆,她肯……跟我走了吧?
现在是逃跑的最佳时机,我拉着人盲目得往和人群逆反的方向奔跑。
视线却逐渐被白光所代替,继而转为黑暗。
隐隐约约,我又听到那句:“问啊……”
细小炙热,缠绵却又不甘。
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我不贪恋那么多,一瞬的光明,也足够了。只有失去了视觉,才能更好,更努力得……去感受这个世界吧。”
我的双眼有点刺痛,等睁开的时候,木叶手心里正捧着一点微弱的星火,似乎是萤火虫,但是它的光线逐渐消弭,像是要死去一般。
我问:“这是芒目吧?”
木叶回答:“芒目,能治疗眼疾,使人获得光明。”
隐隐的,我忽然能够理解所谓‘物’的情感和世界。
明明是想要帮助人类,却适得其反,反而产生了怨念以及贪念。
有时候,善良的相反可能是妖怪吧。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看着那芒目的动静。
不一会儿,手里的萤火虫就兀自飞起,落在沈婆婆合上的眼睫上一动不动,光芒渐渐消失,然后它死去了。
我和木叶回到了郊外的老屋子,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据说沈婆婆第二天醒了的时候,那双眼还是瞎的,不过眼疾已经好了,还是像往常一样生活。
我和木叶围坐在矮桌前喝茶,这是他新晒的花茶,可惜眼光不好,不是涩就是苦,又一次失败了。
我讽刺:“你怎么就没一次长进?”
他道:“要是一次就成功,生活该多无趣?”随后沉默一会儿,又接嘴:“能去买点豆腐吗,我想吃煎炸煮豆腐了。”
我调侃他:“啊呀啊呀,最后和你讲一个故事,你知道豆腐小僧吗?没准,豆腐就会被豆腐小僧亲手送上门来。”
他斜我一眼道:“你是想我全身都发霉吗?哦,不过你的豆腐,我可以尝尝,嗯?”
我喝了口酒回忆,豆腐小僧似乎是一个捧着豆腐挨家挨户上门打听的小僧人,身材矮小,脸色好像是赤红的,不过我没有见过。但是传说要是它问‘谁要吃我的豆腐?’如果真吃了的话,就是全身长霉的。
我笑笑,于是在木板地上铺就祖上传下来的《百物语》,着笔记录下:芒目——一种星火似的善物,能使人恢复视力。
刚收拾好,栏杆上就站着一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矮人,头戴斗笠,一身红色僧袍,赤脚,不过幸好,脸不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