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天,你现在已经年满二十岁了。按照你奶奶的遗嘱,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你奶奶、关于你真正的祖先的一些情况了。”
在点了香、烧过钱纸以后,冷继道忽然面色凝重地对冷笑天说。
冷笑天吃了一惊,疑惑地问道:“我真正的祖先?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继道思考了一下,好像在酝酿怎么措辞。良久,才缓缓地说:“笑天,我们不是冷溪村的人。我们真正的祖先,在北方省的蓝山县。”
接下来,他就向冷笑天讲了他们来到冷溪村的经过。
“我开始跟你一样,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冷溪村的人。在我二十岁的时候,你现在的爷爷已经过世。有一次,也是在过年祭祀的时候,你奶奶突然跟我说:继道,你拜了神龛上的祖先以后,还得到外面烧注香,向北方拜几拜,遥祭一下你真正的祖先。我当时跟你一样,也是大吃一惊,忙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奶奶叹口气,然后就告诉了我一些事。”
说到这里,冷继道看了看神龛上冷笑天爷爷和奶奶的画像,继续说:“你奶奶告诉我:我并不是你现在这个爷爷亲生的。我真正的故乡,在北方省蓝山县的一个小山村。你真正的爷爷在战争年代被抽了壮丁,死在战场上。当时北方省正在打一场大规模的战役。为了逃避战火,你奶奶带着不到两岁的我和我一个七岁的哥哥往南方逃难,一路乞讨到中州省。谁知中州省也在打仗,这里的人也很穷,根本讨不到东西吃。你奶奶想尽千方百计,只要讨到一点东西,就先给我们两兄弟吃,自己常常几天不吃东西,饿得浑身无力行路都困难了。你大伯伯当时虽然只有七岁,但非常懂事孝顺,见你奶奶为了我们两兄弟好几天粒米不沾,已经饿得脱了形,天天哭着恳求你奶奶也吃点东西。但你奶奶为了让我们两兄弟活下去,仍是把讨来的少得可怜的一点东西省下来给我们兄弟俩吃。有一天,我们在一个大户人家讨饭时,你大伯伯忽然对那大户人家的管家说:他愿意卖到这家当奴仆,条件是要给母亲一篮白面馒头和两个光洋。你奶奶想要阻止,你大伯伯忽然跪下说:娘,如果你不答应我卖到这家,我们三个迟早都是一死,不如我现在就撞死在这堵墙上……”
说到这里,冷继道眼眶湿润,声音也有点哽咽了:“你奶奶虽然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可反过来一想:把儿子留在这个大户人家,兴许还能吃顿饱饭,至少不至于跟着自己饿死、冻死在路上。于是,她狠狠心,就把你大伯留在了那个大户人家,自己带着我继续南逃。又过了两个月,我们到了吴水县。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天天是鹅毛大雪,到处滴水成冰。你奶奶从大户人家得到的两块光洋早已用完,馒头也基本上都给我一个人吃了。在吴水街头,你奶奶带着我,几天没讨到一粒米,又冻又饿,昏倒在一个小铺子前面。正好,你现在的这个爷爷,也就是我的继父,给人挑脚送一担柴到这个铺子里,看到你奶奶昏倒在墙角,怀里还有一个一岁多的小孩,赶紧用挑脚得来的工钱买了两碗稀饭、一点咸菜,喂给你奶奶和我吃,然后又把我们带到了冷溪村。你爷爷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因家里穷,很早就死了父母,又没有别的兄弟姊妹,所以到四十多岁还没有讨到老婆,一直靠着给别人家打短工和挑脚养活自己。你奶奶到冷溪村以后,见你爷爷老实忠厚,便嫁给了他。我当时还不懂事,一直以为自己就是你爷爷的亲生儿子。直到二十岁那年你奶奶告诉我,我才知道我真正的祖先在北方省的蓝山县……”
“那我们到底姓什么?在蓝山县的什么地方?这么多年,您怎么一直没有到北方去过?”
冷笑天急不可耐地问。
冷继道摇摇头说:“你奶奶临终前反复交代我:‘你继父对我们母子恩重如山,他又没有别的儿孙承继香火,所以你一定不能离开冷溪村,除非你以后生了两个以上的儿子,可以留一个在冷溪村继承你继父一家的香火,才能到北方去认祖归宗!’为了防止我不听她的嘱咐擅自回北方去,你奶奶直到临终,都没有告诉我本来姓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我真正的故乡到底在蓝山县的什么乡镇。”
冷笑天被他父亲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家史叙说搞得晕头转向,不停地看神龛上他爷爷的画像,这才发现:爷爷和父亲确实是一点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冷继道又说:“笑天,你知道你奶奶为什么晚年双目失明吗?那是因为她思念你大伯,不知道他现在的生死存亡,所以整日整夜哭泣,到六十岁的时候就开始看不见东西,后来终于完全失明。她直到临死还在念叨:‘石头,娘对不起你!娘为了活命,把你给卖了!你如果已经死了,娘到阴司来给你磕头赔罪!’”
说到这里,冷继道捂着脸,泪水顺着他的手指缝流淌了出来……
冷笑天的眼眶也湿润了,呆呆地站立半响,对父亲说:“爸,等过完年,我就到蓝山县去打探一下,看我大伯是不是回到了家乡。”
冷继道摇摇头说:“你怎么去找?蓝山县那么大,你连自己的祖宗姓什么都不知道,那比大海捞针还难啊!”
“我奶奶不是有名字吗?她姓甄,我估计这个姓在蓝山县应该不是很多。只要找到了奶奶的家乡,问一下她的名字,有些老辈人肯定记得,肯定也知道她嫁到了哪里,嫁给了什么人。这样一路打探下去,应该就能找到我们的故乡和那边的亲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