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宴席散去,已经是九点多了,席间周渺没怎么喝酒,等结束了他就打电话叫司机送他去医院,去打破伤风针。他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一点,在玄关脱皮鞋时,他不得不弯下腰去,用单手费了点力气才把皮鞋拽了下来。
周渺几步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了下去,胡乱地扯着领带,将扣到最上面的纽扣解开,而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周渺看着这点模糊又温柔的月色,想,今天可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渐渐地,周渺被催生出几分困意,其实他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已经闭眼小憩过一会儿了,现下余困未消,又着实心累,不知不觉间竟又睡着了……
“周渺,醒醒。”一个男声模糊地传来,将周渺从半梦半醒之间拉出来,“怎么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周渺睁开酸涩发干的眼睛,好半天才看见面前站了个男人,吓了一大跳,当他抬起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心脏猛地蹦了一下,让他那点余下的睡意都散了去。
“平,平洲?”周渺的喉结动了动,暗自猜测郑平洲怎么会在这,与此同时,他还顺便把那只缠着纱布的右手往背后藏了藏,“你怎么回来了?”
郑平洲是被周渺那通电话给撩拨了,一整天脑子里都是周渺那句邀约一般的“春色很美”,让他真的很想快点回到周渺身边。原本郑平洲应该在明天和工作人员一起回来,但夜晚太长了,实在难熬得紧,郑平洲没办法等待,于是,他当夜就改签了一张回国的机票。
他在黑暗中无声地望着周渺笑了起来:“嗯,为了回来亲眼看看我那株桃花开得怎么样。”
周渺:……?
不过,周渺不得不承认,看到郑平洲,他心里那股窝了一天的火气轻而易举地就被安抚了。他站起身,走到一旁去开灯,问道:“坐了晚班飞机回来,很累吧?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叫我去接你。”
“啪”的一声轻响,客厅亮了起来,周渺刚打算回身去拿行李,就被人托着后背,大力按到了墙上,接着,一具微冷的身体贴了过来,熟悉的气息瞬间就笼住了周渺。郑平洲抓着他受伤的右手手腕,力道都不敢放大,生怕捏疼了周渺,声音里带着怒火和焦急,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这怎么弄的?”
“啊。”周渺被他半抱着,脸上发烫,心脏乱跳,“不小心划了一下,没事。”
“被什么划到了?”
周渺看着郑平洲脸上认真的神情,像是要听“仇人”的名字,然后替他去报仇似的,不由哑然失笑:“就是不注意的时候被铁丝划了一下,不是大事,已经处理过了。”
郑平洲垂下眼,长睫缓慢地扇动了两下,他抬眼盯着周渺,声音轻轻的:“周哥,疼吗?”
周渺目光落在郑平洲垂下的左手上,心脏狠狠地一抽,他抓起郑平洲的左手,将自己的脸贴到掌心,蹭了蹭郑平洲手心里那道狰狞粗糙的疤痕。周渺脸上出现一种趋近于示弱的神情,过了很久,他才哑着声音问:“那你疼吗?”
郑平洲掌心那道疤痕,永远都是周渺心里难以忘怀的隐痛,虽然过去的这些年,他们都默契地闭口不谈,但是这并不代表伤痕会消失,失去的会回来。他常常会想,如果不是当年那场无妄之灾,郑平洲说不定现在已经是个出名的钢琴家了……周渺想起从前听郑平洲弹琴时,那双按在黑白键上的手,手指灵活又修长,优美的音乐在他指尖流淌着,就连郑平洲的钢琴老师都说他以后必有大成,只不过,现在已经只能追忆了。
那时候……他的平洲又该有多疼呢?
想到这里,周渺心里涌上一股深重的愧疚与心痛,他抬起手摸索着将灯关掉了,以掩盖自己变红的眼眶。
郑平洲在一片黑暗中,用指腹轻轻地揉去周渺眼角的湿润,他叹息着笑了起来:“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周渺顿了顿,心痛难忍地挤出几个字来,“也许你……”
郑平洲将手指抵在周渺的唇上,他手上还有点液体,那是刚从周渺眼角擦下来的泪:“嘘。”
“反正都是要留疤的,不过是在你肩头留一道,还是在我手心留一道的区别。更何况……”接着,他将额头抵上周渺的,黑色的眸子紧紧地看着周渺的,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了,“是我心甘情愿。”
周渺浑身一颤,仿佛过电了似的,一股麻意瞬间从脊背处蹿了上来。他突然伸出手,扣在郑平洲的后脑上,狠狠地吻上了那两片艳色的薄唇,不过很快郑平洲就掌握了主动权,他在周渺的口中掠夺阵地,缠着周渺的舌品尝他嘴里微苦的味道,两人分开的时候,唇上还带着暧昧的水渍。
他听懂了——郑平洲没有怪他的意思,从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