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围的人本就是心心念念冲着碧云天来的,一听这话,甭管男女老少,统统不干了,七嘴八舌道:“谁?谁敢骂云老板?”
眼看局面有些失控,周光伟上前一步护着碧云天,大声叫道:
“麻烦让一让,先让云老板进去!”
人群本就拥挤,身边旁人都在不耐烦的推搡、叫骂,阿绣和袁子君忙着两边拉架,一来二去,几人抱着团的齐齐摔倒,
阿绣在最外面,摔得轻些,饶是这般还是一阵头晕眼花。
等缓过神来,面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鞋,再往上是及地披风的下摆,下意识抬头,正对上那双清冷凤目。
这是阿绣和梁瑾第一次见面,她狼狈的摔在地上,他居高临下淡漠不语,彼时他们尚不知日后二人会有那样千回百转的纠葛,一个心如止水,一个茫然无措。
惊扰到了正主,本来喧闹的人群,瞬间寂静无声。
周光伟见场面尴尬,及时解围,打了个哈哈:“偏赶上今儿个唱《风月宝鉴》,这可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啊!”
阿绣看见那双凤目几不可查的泛起丝丝涟漪,而后轻轻笑了,如春暖花开,如冰雪消融。
“阿绣!”
“阿绣你怎么样?!”
袁子君和张肇庆一左一右的把她扶起来,面对近在咫尺的云老板,张肇庆像做错事的孩子,赧然道:
“对、对不起,云老板,我是见有人骂你,一时冲动才、才打人的,惊扰到了您,实在是,实在是......”
“无妨。”
梁瑾目光淡淡扫过人群,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清者自清,我碧云天是什么人,列位心中自有评判,骂也好赞也好,我终归是要在台上唱下去的,劳诸位费神了。”
“好——”
不知谁领头叫了声,山呼海啸的掌声又再次响起。
梁瑾看向神色激动的张肇庆,依旧语气淡然:“谢谢你维护我,但以后不要再动手打人了。”
“好,好!”张肇庆频频点头,压抑着兴奋:“我一定记住了!”
“快进去吧。”
袁子君趁机道:“我们没买到票,云老板,您行行好,看在我们这么喜欢您的份上,带我们进去看吧!”
梁瑾不应,只回头对周光伟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向几人微微颔首,就掠过他们,进了戏院。
门口的人群这才彻底消停下来,渐渐散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终于人山人海中挤过来的徐白鹭失望道:“这么说我们还是进不去?”
曹子有又气愤又担心:“张肇庆,你太冲动了!这么多人,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他转过头来问阿绣:“你有没有摔伤哪里?”
阿绣摇摇头,她并无大碍。
张肇庆对此都恍若未闻,他还沉浸在和碧云天说上了话,并且被道了谢的喜悦中,曹子有简直懒得理他。
袁子君翻了个白眼:“这回我们可以走了吧?”
眼看戏要开场,门口等票的人也都陆续离开,几人继续留在这里似乎意义不大。
这时候从戏院里走出来了个小伙计,瞧了一圈,就直奔阿绣等人过来了。
“一二三四五,是你们五个吧?周先生吩咐让我带门外五个年轻学生偷偷进去,跟我来吧,戏快开场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几个人对视一眼,欢天喜地的跟着小伙计进了戏院。
台下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几个人只好分开找地方,阿绣和张肇庆找了很久,才在最后一排靠右面被栏杆挡住视线的地方找到了两个空座。
戏开场了,今日唱的是《黛玉葬花》。
台上花飞花落,乐声凄凄,一束柔光如月似纱,一道纤细身影着对襟软袄白色长裙,锄佩纱囊携羽箒,缓步走进众人视线。
他凄凄楚楚的一抬眼,凤目流转,波光嫣然: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薕。”
阿绣刹那间心头一紧,脑海空空。
她以前在笙溪的时候也看过戏,镇上大户人家做寿,在小镇大戏台上请戏班子唱了一天一夜,中间就有一曲《摔玉》,宝黛初遇的戏。
她那时还小,被凤姑领着,挤在台下人群里,眼巴巴等着看。全然不懂,却凭着对《红楼梦》的执念而痴痴盼着。然而看过了,却大失所望。黛玉梳大头穿帔,宝玉束发长衫,两人才子佳人,你侬我侬,这并不是她心里的红楼。
其实她心中如何,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可直到此时此刻,她始觉书中人从纸上就这样走了出来是什么模样。
病弱西子,心较比干,质本洁来还洁去。
一旁张肇庆压抑着激动,给她讲解着:“这出戏是新改的,周光伟先生拟的大纲,徐鹤大师勘编唱词,几经商讨,修改,最后定稿。连这身扮相,都是云老板亲自设计的。”
末了还感慨道,“说起来,云老板和这潇湘妃子可谓是相得益彰,他的戏从不谄媚,他的神态从不轻浮,他就是冷的,是台上的角儿,是戏中人,你若要他迎合旁人,是决计不可能的。从头到脚就落在这四个字上,孤芳自赏!”
阿绣只下意识的应着,实际上并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