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妧的眼睛复又合上。
顾乐飞以为她又睡了。
可是她闭着眼睛,突然问了一句:“陛下是不是真的很恨我?”
“我自认……并未做错过什么……”她未曾睁开眼,仿佛梦呓一般呢喃道。
顾乐飞沉默不语,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如同安抚猫儿一样安抚她入眠。
注视着女子安静的睡颜,她紧紧闭着的眼中或许有泪,或许没有,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任何人看见她眼里的脆弱无助。
他从来不知道,打得西北大大小小数十游牧部落或灭或降的司马妧,竟会身有旧疾。
她太强悍也太固执,宁愿将所有的苦痛埋在心中,独自隐忍,以致于所有人都忘了,她不过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如果不是旧疾复发,顾乐飞可能永远也不会看到她如此虚弱的一面,永远和所有人一样认为她是不可打败也不可战胜的神话。
这个女子有孩童一般安静单纯的睡颜,亦有一颗赤子之心。
他实在不该让她独自面对世间险恶。
自己是无能的。
司马妧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轻皱,顾乐飞小心地为她抚平眉间褶皱,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自己是无能的。
他太天真了,以为自己能够看清背后的阴谋是何等聪敏,却尴尬地发现,到头来依然只能让大长公主自己去对抗那些险恶。
面对司马诚那道冷酷的指令,他根本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司马妧在那冰冷的大殿中独自枯跪三日。
我多么希望跪在那里三天的人是我。
凝视着司马妧的脸,顾乐飞轻抚着她的发丝,想要俯下身来亲吻她光洁的额头。但目光不知怎的一偏,突然他看见自己放在她发间的肥厚手掌,看上去是那样笨拙可笑而丑陋。
那只手因为顾乐飞自己的注视,居然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仿佛它自己也知道,如果他胆敢亲上去,那简直是对她的亵渎。
怎么配呢?一点也不相配啊。
可是,亵渎也好,无能也罢,顾乐飞此生从未像现在这样,急切地、坚定地想要保护住一个人。
哪怕用命。
☆、第47章
晨光熹微,一夜的大雪染白了整座镐京城,雪粒吸附掉杂音,朦胧天光中的帝都寂静得可怕。
公主府中的灯亮了一夜。
许老头看完大长公主的腿疾后又仔细替她把了脉,问了一些日常表征,虽然收起盖在手上的丝帕,拱手道:“顾少,我们出去说吧,莫扰了殿下歇息。”
“很严重么?”司马妧的嗓音嘶哑,是刚刚醒来的缘故。
许老头弯腰拱手笑道:“殿下的旧疾之前养得不错,此次复发不算十分严重,只是老夫需要嘱咐驸马爷一些注意事项,以免日后再犯。”
“那便去书房说吧,”顾乐飞颌首,回头又对司马妧柔声道,“我去去就回。”
司马妧眨了眨眼,没有回应,总觉得小白柔声细语和自己说话的模样,有些奇怪,令人生起皮疙瘩。
书房无人,顾乐飞进去之后便沉了面色,刚刚面对司马妧的那副温柔面孔消散无踪,他皱着眉头对许老头道:“实话实说,是否十分严重?”
“老夫从来不说谎话,大长公主的腿疾当年是因为医治不及时才留下后遗症,但是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注意着不受寒,殿下的身体又十分康健。旧疾复发之初确是疼痛难忍,不过按照太医院的方子去做,再加上老夫特殊的按摩手法,每日泡药按摩,很快便能行动自如。日后只要不是刻意磋磨那双腿,基本无碍。”
顾乐飞神色不变:“如何按摩,教给我,不需你亲自动手。”
许老头促狭地看了顾乐飞一眼,没说什么,只道了一个“好”。
“还有何事?”
许老头的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他犹豫片刻,上前两步,小声对顾乐飞道:“殿下的葵水不甚规律。”
哈?
顾乐飞阴沉沉的表情瞬间消失无踪,换之以茫然的神色,圆乎乎的脸蛋上写满了迷惑不解。
许老头刚刚说什么?
“你说……葵水?”顾乐飞不甚确定地问。
“是啊,”许老头很认真地点头,“殿下月事稀少,恐对怀孕有影响,需要细加调理。”眼见顾乐飞一脸惊愕,仿佛第一次知道的样子,许老头奇怪地问:“驸马每日与殿下同床共枕,难道不知道吗?”
这个……他还真的不知道。
他……又不碰她,怎么可能清楚。
司马妧也从未提过,估计自己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葵水很影响她的日常训练,不来反而是好事。
想起崔氏时不时送来的那些催孕补品,顾乐飞的面色更加古怪,心道原以为母亲这些补品是打了水漂,没曾想竟是误打误撞帮了大长公主调理身子?
“这个……严重吗?”顾乐飞的脸上难得露出尴尬。
许老头自然发现了他的尴尬之色,心想可能这驸马爷和大长公主之间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私密之事,他一个糟老头子当然不便过问,于是便如实回答:“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开个方子,待殿下腿疾痊愈后再服用便可。先前说了,大长公主身体康健,恢复极快,只要悉心调理,于日后生育无碍。老夫之所以拉着顾少出来说,无非是怕殿下听了,心里多想,毕竟女子对这种事情皆十分在意。”
她……未必会在意。
顾乐飞心情十分复杂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