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非晚略一挑眉。“难道你竟然同情太子了?”
萧欥坚定摇头。“同情他?一个想杀我不知道多少次的人?我可没那种多余的好心。我只不过觉得,换我在他的位置上,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蠢事。”
“事实是,就算你不在他的位置上,最终还是会达到他原本预定的那个位置。”元非晚道。虽然她这话说得很是委婉,但意思再清楚不过——
不管萧欥是不是太子,将来都会是皇帝!
“所以,还是你说得对。”萧欥给自己的话做了个总结,“让他活着,可比让他死了难受得多。每天夜里做梦都梦到自己登基,一睁眼,却身处破落地界里……”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我想,这种巨大的落差,要不了几年,他就能把自己逼疯!”
“对想要我外祖、我阿耶、我自己和我家人命的人,我只能说……”元非晚接着道,“看见他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只可惜李相定然是个斩首之罪,不然我可要好好关照他几年生活呢!”
关照?折磨的同义词吧?
这话说得直白,萧欥扑哧一乐。“你可真是一肚子坏水啊!怎么我之前从来没察觉?”
“那是因为没用在你身上。”元非晚回以白眼。“而且,你有脸说我?也不知道哪个小心眼的男人,动不动就拈酸吃醋?”
“都多久以前的老黄历了,你还翻出来说?”萧欥强烈抗议,手脚也不规矩起来。他们俩本来就挨在一起说话,衣服换过了,还坐在榻上,想做点什么再容易不过。
元非晚翻身一躲。可惜长榻就那么点大,萧欥手长脚长,她还是一把被抱住了腰。“别动,我刚才吃饱了,还没消化呢!”
“你是吃饱了,可我还没吃饱啊!”萧欥把扭动的人拖回来,话里意有所指。
元非晚简直没法和他争论,这人刚才风卷残云般吃饭的气势都不像个亲王。“你这是……”感觉腿边抵到了一个什么坚硬火热的玩意儿,她脸刷的就红了:“你、你这是白日宣淫啊你!”
然而萧欥可是被她鉴定成脸皮赛城墙的男人,当然不会为这种话改变主意。“错了,我这是饱暖思淫欲,所有男人都一样。”他一本正经地道,唇已经落到了她颈侧,手也探进了她宽松的衣物里。
那手已经熟门熟路地找到敏感点,元非晚一个激灵,半边身子就软了。她还想说点什么,但张嘴就是半声不成调的呻吟。萧欥动作一顿,立刻就把人翻了过来,略显急切地覆了上去。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经此一事,元非晚痛定思痛,得出三条金科玉律——
其一,在床上和男人比力气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尤其当她男人还是个孔武有力、且垂涎她这块肥肉许久的男人时!
其二,最好连反抗也不要有,不然某个精虫上脑的家伙只会认为那是情趣、或者是她觉得他做得不够带劲的表现,接下来就变本加厉地弄她!
其三,她以后再也不在榻上和萧欥谈事情了,也再也不要关着门两人谈事情了!因为不管谈什么,最后都只有一个让她腰酸腿软的结局!
至于德王府的下人们,他们在发现他们的两个主子睡午觉直接睡到了天色擦黑、王妃的晚膳还是端进房里吃后,全部四十五度角明媚忧伤状望天——
今天的王爷和王妃,还是一如既往地恩爱到他们牙疼啊!
谋逆之事尘埃落定,就差将涉事之人一个个抓出来定罪。皇帝亲自全程跟进太子和李庭两个头头的处理问题,其余的事情就放手交给虔立本和阴秋去办,他只在最后过目。而鱼德威这个刑部尚书严重失职,皇帝就让刑部侍郎暂时顶了他的位置,协同其他两个大臣处理。
知道鱼德威被撤职、留待进一步处理,皇后自然是想求情的。但她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去找皇帝说项,无疑是把她自己也拉到浑水里。所以,她只能忍着,想等风头过了再做这件事。
虽说此事牵连甚广,但考虑到社稷稳定、叛军又基本死绝、以及工作量过大的问题,皇帝也就没真照着律法的规定,一家家地追究流放连带责任。主犯绝不姑息,小喽罗之类就算了;有城外东边乱葬岗堆不下的尸山做警告,谅他们今后翻不出风浪来。
至于李庭最后到底有没有见到皇帝一面……皇帝没表现出来,大臣们也就不知道,直接成了大盛一大未解之谜。因为怕被皇帝秋后算账,该警醒之人都紧着皮做事,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结果。
所以,当在又一次朝议中,众臣听到废太子的诏书,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旦宜废为庶人。朕受命上帝,为人父母,凡在苍生,皆存抚育,况乎冢嗣,宁不钟心。一旦至此,深增惭叹。”
刘永福宣诏的声音四平八稳,不过听的人心里大都不怎么平静。虽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萧旦做了太子这么多年,如今却是这么个下场,实在不得不让人唏嘘不已。
下头跪着的萧旦领命谢恩。他已经不是太子,连个九品芝麻官也不是。在一水儿紫色大科绫罗和朱色小科绫罗之间,庶人灰扑扑的服色显眼到刺眼。大概正是感觉到这种巨大的差异,他一直低着头。
萧旦做太子的时候,不说嚣张跋扈,也是意气飞扬的;众臣又何时见过他这么寒酸萎靡的模样?心中自然又是一阵嗟叹。
皇帝也没见过自己嫡长子如此落魄的模样。按理说,诏书宣读完毕,马上就有人来带走萧旦;但他无法不想到,以他现在的身体,再以萧旦犯下的罪行,等萧旦踏出太极殿,他们父子以后可能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永福,”皇帝忽而出声,“把帘子撩起来。”
刘永福一听这话就知道皇帝想做什么,不由心道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然而,他还是犹豫:“大家,您的身体……”
皇帝略疲倦地一挥手。“没关系。反正今日之后就没关系了。”
他这后面一句说得很轻,刘永福听见了,但底下大臣没听清。跟了皇帝多年的内侍监实在心酸,差点哭出来,还好控制住了自己,先去把纱帘挂好,再撩起珠帘。
而满心都是“皇帝的身体到底有什么关系”的大臣们,在能看清御座之上的人后,统统傻了眼——
御座上是皇帝本人没错,但边上放着的、带轮的木制品是啥?还有一根倚在边上的木杖……等等,那是拐杖吧?皇帝为什么要用那种东西?莫非……不会吧?!
众臣心里一时间只觉得有千万头草泥马奔过。这事儿皇帝都能藏得严实,真是……叫他们说什么好!
就算心如死灰如萧旦,也不免察觉到周围此即彼伏的倒抽冷气声。他略茫然地抬头,映入眼前的是上头不知道何时多出来的帘幕,还有正借着太监的帮助、试图自己站起来的皇帝……
“父皇?”萧旦下意识叫了一句,几乎是惊恐了。皇帝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没人告诉他这个?
不光是萧旦,众臣全都想知道原委。不过,他们也并不是真的需要皇帝亲口告诉他们——皇帝之前可是好好儿的,从太子谋逆以后才开始上朝挂帘子;那皇帝什么时候偏瘫、又是为了什么才变成这样,不是明摆着的吗?
萧旦脸色本就灰败,现在更是如同金纸一般。他输了,他心灰意冷,想着皇帝留他一命不过是碍于面子、或者是彰显自己的仁德;但今日一看……皇帝不杀他,也没动他一根汗毛,绝对是对他的极大爱护了!
皇帝半边身体不听使唤,就算有拐杖,也基本走不了路。刘永福帮着皇帝走到御阶之前,心酸得简直想不顾上下礼仪、劈头盖脸地把太子骂一顿。
然而皇帝却很冷静。他站着,垂目注视嫡长子明显消瘦颓丧的神情,直到看进对方眼里。“幽州地处西北,天寒地冻,环境艰苦,不比长安……”他顿了顿,“你自己珍重。”
萧旦的脑子从刚才看见皇帝时就变成了一团浆糊,完全转不动。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是被两个侍卫夹带着往外走、已经要越过太极殿高高门槛的时候了——
“父皇,父皇!”他猛地回头,几乎发狂地叫道:“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听信谗言,是儿臣辜负了父皇一片苦心!”
皇帝正缓步走回御座,闻言身子一顿,但没有回头。侍卫见他没有叫停的意思,便将不停挣扎叫喊的萧旦带走了。
这一幕出乎所有大臣的意料,殿上一时间落针可闻。
看萧旦最后那绝望的眼神,怕是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又有什么用呢?皇帝已经完全死心了,觉得今后两厢不见便是最好的结局,甚至连头都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