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魏王妃月份大流产,又被皇后遣人连日呵斥折腾,本就极为虚弱,进宫这一趟全凭怨恨爆发支撑着。
这口气泄了,人就立即倒下,且她似乎毫无生存意志,据抬人的嬷嬷所言,抬出冷宫等候上面发话这段时间,她就发起了高热。
不过,这些情况并没有上禀高煦,毕竟说不说无差别,张德海也不在意魏王妃想不想活,打发人传了话,就匆匆赶回清宁宫去了。
他见了纪婉青,就简单说是两人争执撕扯中,皇后没了,魏王妃也晕阙了。
纪婉青震惊,不过却没联想太多,只以为皇后是被推搡着磕到哪个要害位置。
她沉默半响,“没了就没了,她是死有余辜。”
秦采蓝她没提,这事儿她管不了也不想管,说过一句就搁下,话锋一转,询问高煦日常起居,歇得可好?可是太过忙碌?
“你需好生伺候着,他伏案太久,你可得劝他歇一歇。”这当口,纪婉青也不好去探望照顾,只能惦记着。
张德海忙应了一声,“虽诸事繁琐,但还不算最忙碌,殿下得了些许闲暇,就会起来走走。”
其实并不是,是不过他早得了主子嘱咐,要这般说的。
纪婉青心里有数,只是她还是点了点头,“嗯,那你就好生伺候着。”
“奴才领命。”
张德海话罢左右瞅了瞅,纪婉青会意,立即吩咐身边伺候的人退远一些,他凑上来压低声音说:“殿下让奴才传话,说是诸事很快尘埃落定,娘娘无需太过牵挂。”
现在前朝后廷,已彻底落入高煦掌控之中,谋划进展顺利,不过能早日完事就更好的,她微微吁了口气,“那太好了。”
张德海此话不假,次日上午,昌平帝醒转的消息就传出来了,有些分量的朝臣立即往乾清宫赶。
情况不大好。
昌平帝意识清醒后,很快就发现自己半边身子没了知觉,另外半边也麻木沉重,钝钝的。
“金御医,陛下龙体可安?”
一群御医太医们轮流诊脉完毕,脸色极难看,等候诸臣心下沉沉。
内阁首辅王瑞珩两道花白的长眉紧紧蹙起,他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僭越,抢上前两步,抢在高煦跟前开口询问,并催促道:“诸位不必斟酌,将实情一一道来即可。”
金御医作为御医之首,殿内所有人包括躺在龙榻上的皇帝,都紧紧盯着他,他额头沁出豆大汗珠,抹了抹,才战战兢兢道:“陛下病情,不甚乐观。”
“陛下暴怒致使肝阳上亢,须知肝阳上亢,极易引发脑卒中。”
肝阳上亢是高血压,脑卒中其实就是中风,前者一个控制不好,后者很容易同时而至,情况或轻或重,后遗症基本都有,与中风程度成正比。
“昨日陛下暴怒昏阙,老臣已经用金针尽力疏导,可惜……”
接下来的话,大家都听懂了,结合昌平帝情况,显然效果很不尽人意。
脑卒中如果幸运,后遗症也能轻微到几乎能忽略的,事涉皇帝,太医院诸人不敢对外胡言乱语,只将情况悄悄禀报了皇太子及几位重臣。
现在皇帝醒了,结果出来捂也捂不住了,御医们只能当众直言。
王瑞珩脸色很难看,立即追问:“这,可有治愈之法?若是医治需要耗时多久?能治愈到何种程度?”
老首辅一语正中关键,不管皇帝能否掌握军政大权,他一直瘫在床上不是事啊。
“可用针灸,按压穴位,辅亦汤药等法子。只是……”
“你且快快道来。”吞吞吐吐急坏了人。
“陛下病情不轻,怕是难以恢复如初,若是静心诊治,莫操心劳神大喜大怒,假以时日,还能渐渐见好。”
“只是……”
金御医把心一横,“若反之,恐病况愈重。”
中风后遗症若严重的,确实是很难治疗的,想要恢复到发病前般灵活,基本不可能。不过保持心境平和,努力配合治疗,或多或少还是会有所好转的。
反过来,暴躁易怒,操心劳神,心绪起伏大人也劳累,恐怕不但不好,反而短期内再度病发的可能性更大。
这是常识,在场诸人哪怕不是医者,也闻听过脑卒中这病的厉害程度。
昌平帝他有最好的医者伺候,但问题是,他能保持心境平和,不大喜大怒吗?
不可能的,皇帝这性情这位置,注定了他无法配合,甚至能让病况迅速往糟糕境地奔去。
上至皇太子,下至文武重臣,都沉默了,王瑞珩看向一群御医太医,后者纷纷垂首,不敢对视。
他有些绝望。
大殿内死寂一片,大伙儿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
太子及朝臣暂无反应,昌平帝的反应就大了,“哐当”一声巨响,龙榻前楠木小几上的鎏金香炉被扫落,发出巨响。
“你,你胡说!”
皇帝半边身子没知觉,半边身子迟钝,但还能动,精细动作很困难,但大举动还是没问题的,他闻言又惊又怒,使劲一挥手,将炕几上的药碗香炉等物打翻扫落。
“胡说八道!将,将这群庸医拖出去,重,重重地打!”
昌平帝一边脸木木的,说话含混不清,他怒不可遏,整个身躯弹跳一下,榻上立时乱成一片。
“父皇请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