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蒋悦然轻声开口,“我们约了一会儿去听音乐会。”
顾眉生转头看了她一眼,决定领蒋悦然这个情。她笑着点头,“是的。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聚。”
有人望着唐胥和顾眉生,忽然轻声对唐胥说,“这样看着顾眉生与你,一白一黑;一个美艳不可方物,一个气质斯文温润,倒是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唐胥心弦微颤。他转头看了眼身旁的顾眉生,然后对那人说,“别胡说。”
那人见唐胥俊脸微有羞赧,笑,越发变本加厉地道,“听说顾眉生要去参加冒险节目,你不如陪她同去。这世上没有比旅行更能增进感情的事了。”
晚宴结束前,也不知道是谁提出来要拍照片。顾眉生被人一路推推推,楞是从角落一隅推到了镜头的中间。
她的右边是顾鸿华,左边是唐胥。
一张仿佛只是临时起意的合影,在外人看来,却充满了故事。
有人说:“这张照片,分明细数了顾眉生的现在和未来。”
媒体预测:“或许不久之后,荣城将会迎来一场世纪豪门联姻。”
秋波弄里,顾眉生晨起看过报纸,一笑置之,她随手把报纸放于一旁,将餐中油条泡在豆浆里,喝得香甜。
她心里很清楚,那不是媒体的预测,那恰恰是顾鸿华为她规划好的人生。
稍安。切忌急躁。
吃过早餐,顾眉生出门去见苏棠。
苏棠问她,“怨顾先生?”
顾眉生心思澄明。她垂眸,用银匙搅动着手里的咖啡,“若换了我是顾鸿华,我大约也会做相同的决定。怨什么呢?我未来的人生,一切还都只是未知。”
苏棠懂的。顾眉生既不信命,更不认命。
怨天尤人这一套,在顾眉生的字典里,已经等同于失败。
而苏棠心中亦不是全然没有私心。借着这次的机会,他也想看看,栾亦然究竟把顾眉生放在了什么样的位置之上。
两人刚刚说完话,秦婉如已经带着几个同事来找顾眉生了。
秦婉如对顾眉生说,“这次的节目要去一个月,我让他们给你说一说具体的行程安排。”
“搭档的人选定了吗?最好是选个男性吧,一路上也可以照顾你一下。”
顾眉生看了秦婉如一眼,“唐胥,好不好?”
秦婉如心惊,看着顾眉生,只觉心中遍生荒凉之感,许多借口就在唇齿间哽咽着,她却偏偏一个字都不敢说。
比起顾鸿华,秦婉如其实更惧怕顾眉生。她双唇微启,“眉生,鸿云集团的公关部并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那张照片见报,若没有顾先生首肯,谁敢呢。”
顾眉生不过是敲山震虎。她不怕秦婉如在她身后做手脚或是玩手段,但顾眉生要让秦婉如知道,有些私心和欲望,不是她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中午吃饭的间隙,顾眉生不经意问秦婉如,“像你这样样貌出众的美女,怎么就没想过要靠男人往上爬一爬呢?跟着我,你心中怕是怨气难消。”
秦婉如微楞。片刻后,她说,“怨过,而且还恨过。”
“怨你,是因为觉得命运不公平。你生来富庶,而我呢,什么都要靠自己。”
“恨你,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栾亦然。爱而不得,所以恨。想要算计你,却反被你逼仄得走投无路,所以恨。”
秦婉如说,“从去年三月到现在,我看着你一路走来,身后是近来长共血争流。整个荣城有数以万计的人炒股,那么多人输得倾家荡产,跳楼丧命,偏偏你赚得盆满钵满。那么多人想要算计你,偏偏每次毫发无伤的总是你。”
“难道这一切,就仅仅因为你是顾鸿华的女儿?”
秦婉如说:“连你顾眉生都无人可靠,我又凭什么去倚靠旁人?”
顾眉生静默许久。离开餐厅时,她无声地轻拍了拍秦婉如瘦削的肩膀。
秦婉如给旧时校友打电话,她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顾眉生轻拍我肩膀的那一刻,我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后来,秦婉如有一次在媒体面前公开说过她对这位女金融家的认知,“她很记仇,却也很宽容。她的身上充斥着太多的矛盾,但这恰恰是最真实的顾眉生。”
*
正月十五那天,张小曼一大早就起来了。她自己动手,在水上居里添了几幅新画,又让家里的工人在秋波弄四处挂上灯笼。
布置完屋子,她去唤顾眉生起床,“眉生,今天天气真好。你陪妈妈去街上走走好不好?”
顾眉生见张小曼许久阴霾的心情终于好转,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母女俩吃过早饭便出了门。
荣城有个戏园,是曾经的私家花苑改建而成的,名为梨植园。这里常年演出各种经典戏文,看客则多为闲雅之人。
正月十五,这梨植园不演《嫦娥奔月》,却演起了《孔雀东南飞》。
张小曼与顾眉生在看台落座。张小曼替女儿倒茶,说,“咱们也学学你爷爷,附庸风雅一回。”
顾眉生看了眼身旁的张小曼,注意力才慢慢转移到台上的戏文上。
她悠然听着,手指在八仙桌上轻打着节拍,听到曲声婉转处,顾眉生还兴致很高地为台上的演员喝彩。
仿佛她看得就是一场人间喜剧,而不是劳燕分飞的爱情故事。
情节跌宕处,顾眉生竟能与那台上演员轻声低和,她扬唇轻轻跟着曲调,唱道:“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
张小曼望着女儿,原本准备了满腹的劝词,到了这一刻,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