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我听说这里招工呢,就过来看看。”徐虎身板儿是有的,就是人有些糙,大手大脚的点头哈腰的一看就是穷苦出身。不过身上穿的是楚清黛新做的棉衣棉裤,虽然不是那么保暖,但是却是十足的得体,平时这不实用的东西,却给他加了不少分。
其实几个看门的也都是穷苦出身,不过他们都被培训过了,华大爷可说了他们就是公司的门面,得把架子端起来,看着徐虎的样子还不错了,便说道:“那边,看到没有先去报名。”徐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里面那人还真不少。
突然想到些什么,徐虎摸了摸兜,里面就剩下唯一的两毛钱了,他咬咬牙掏出来就往一个人人手里塞说道:“这位大哥,您看小弟今天来的突然也没带什么,下次再拿东西来孝敬哥几个,能不能通融通融告诉小弟该注意点儿啥。”
被徐虎塞钱的人眼里一闪就想伸手接过,却被一个貌似领头的人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那个领头的对着徐虎说道:“就在那儿,你赶紧去吧,要不去就赶紧走别想这些弯弯绕绕的。”颇为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们这些看门的据说又叫保安,比工厂里的工人工资还要高,一个月足有十五块钱的工钱,除此之外一年还要好几套免费的衣裳穿,分早中晚三班儿倒,工作不累还倍儿有面子,但是责任也重,他们可是全被警察厅的警察专门培训过得,几个小组长还见过徐二爷,被亲自叮嘱过,见不过两毛钱就让手下的兔崽子动了心,小组长脸色发黑,再三决定得狠下心来好好教导这几个兔崽子一番,万一为这点儿小事儿害的他的奖金没了他找谁说理去,要知道那可是足足二十块钱,他们几个小组长谁不是眼巴巴的盯着,就恨不得有人出点儿什么错,少一个竞争对手。
见贿赂这招不管用,徐虎只能去那边排队等着了,有几个一看就是管事儿的人正在忙活着,见徐虎问明他是来报名的,便说道:“识字的站这边,不识字的站那边儿。”
显然不识字的人比识字的要多得多,识字的人只有小猫两三只,不识字的却排着长长的队。
这个年头也就只有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才识字,就算是现在有很多公立学堂,但是一般人也是读不起的。尤其是像徐虎这样早年丧夫幼年丧母的,能勉强吃饱已经十分不错了。
“这位大哥,这识字跟不识字的有啥区别?”徐虎排到长队后面,不一会儿又来了不少人,有人见那边的人仍旧是寥寥无几便问道。
“有啥子区别,咱们都是干苦力的,人家却能轻轻松松的赚钱。”那个管事儿的也是个爱开玩笑的,显然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一句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排了多久的队,才轮到徐虎,他跺跺脚,感觉手脚几乎都僵硬了。等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是问几个问题,先让伸手看看手,再问问诸如以前是干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之类的情况,一个人问另一个人在一边儿登记,问好了,那个负责问话的人便交代徐虎三天以后再过来,便叫下一个了。
其实徐虎不知道,人家看手主要是为了看抽不抽大烟,这才只是第一轮面试,徐虎大手大脚,手上有一层厚厚的茧子,身上倒是干净,不管是手上还是身上都没有老烟枪所有的痕迹,一看身上就有一把子力气,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等徐虎出来已经半下午了,为了排队连晌午饭都没吃,最后还不知道是个啥结果,徐虎有些郁闷,在半路上买了一个烧饼一边走一边啃,不过心里却想着,要是他识字就好了。那边就那么少少的几个人,应该都能留下吧。
刚才去转了那么一圈更坚定了徐虎要留在厂子里的决心,就是看大门的都还有十五块的工资呢,而且那衣裳一穿看着就神气的很。就算当不了看大门的,当工人也是好的,据说加班费也不少。拉黄包车朝不保夕的赚的还不多,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谁喜欢去拉黄包车啊。起早贪黑不说还遭罪的很。
想想自己成了工厂里的工人以后的样子,徐虎心里一阵火热,加快了脚步想尽快回去,他决定了把楚清黛的那副金镯子卖了找找门路,就算去不了这个厂子去别的也行,看来工厂里挣得还真不少,,等以后他挣了钱给那婆娘买更值钱更好看的。
徐虎急匆匆的回家的时候,楚清黛正仰躺在炕上看话本子,身上穿着一件棉布袄,下面系着同色的裙子,虽然布料一般,但是样式却十分不错,虽然冬衣十分臃肿,但是腰却掐的有些紧,给臃肿的人增添了不少亮点。
楚清黛从穿过来至今足足瘦了一圈,但是她仍旧不敢看自己那张脸,觉得看一眼那张肥腻腻的脸就要晕过去,虽然她想有一个好身体,当也不想成这副膀大腰圆的样子,虽然现在足足瘦了一圈,但是仍旧有几分不满意。尤其是原主的脸上皮肤实在是太差了,不过无奈手头并没有东西楚清黛只能忍着,暗暗下定觉醒等到来年春天一定要淘些胭脂膏子做些香露来用。
现在楚清黛在生活上已经能够勉强适应了,虽然吃的仍旧不多,仍旧觉得玉米面的饼子不能下咽,仍旧觉得菜色简单的令人发疯,仍旧觉得咸菜难吃的令人作呕,但是其实人的适应性是很可怕的,以前楚清黛觉得自己或许会活不下去,但是事实证明她现在活得好好的。这句身体早已经习惯了这些东西,现在也就是楚清黛的灵魂受不了而已。
基本的生活需求满足以后楚清黛开始追求精神追求,但是这一没琴二棋三没书画,她只能闲的在屋里转圈。但是楚清黛也不想去马大娘那里唠嗑,先不提其实并没有多少共同语言,就说马兰婆媳恨不得长在马大娘家楚清黛就不会进去找不自在。这话本子还是楚清黛托马大娘跟樱桃借的,樱桃对楚清黛绣的花样子很感兴趣,楚清黛送了马大娘几个,樱桃这花本子给的也就心甘情愿了。
现在实在是太冷了,马兰婆媳为了省钱,连过冬的柴火都没准备,煤球更不用提了,屋里冷的就跟冰窖差不多,晚上还好些盖上被子里面塞几个热水瓶两眼一闭睡着也就好了,白天在家的婆媳两个可就遭罪了。因此两人就找了个好去处,去暖和的地方待着。
一开始马兰还毫不避嫌的来楚清黛这里串门子,满身的雪沫子,就要往炕上钻却被楚清黛一下子撅了回去。以前楚清黛被侯府的人说尖酸刻薄也不是没原因的,这人说起话来根本不拐弯儿,直接就那么说出来了,说实话往往人下不来台,不像别的大家闺秀,就算是心里恨不得对方立马去死,面上仍旧笑盈盈的。
这次对着马兰楚清黛也是这样的,见她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直接就想往炕上坐,她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人,直接便说道:“明明前不久刚跟人动过手现在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你脸皮能那么厚我可不行,我这儿不欢迎你,你爱往哪儿去便哪去,不要脏了我的地方。”她微微昂着下巴眼神十分蔑视就跟一个高贵的白天鹅一般,而马兰就是那个丑小鸭。
就算是马兰脸皮足够厚,被人这么直白的把话说出来又被人这样对待,也不能再厚着脸皮待下去了,可怜她那才抬了一半儿的腿晃悠了两下只能放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见楚清黛说完向没事儿人似的该干嘛干嘛,只能恨恨地看了她两眼走了。
就这么着这婆媳两个只能赖在马大娘家了,赵大娘跟马大娘还能说的上是年纪相当在一块儿有话说,马兰就纯粹是赖在那儿了。这婆媳两个不到饭点儿不走,有时候甚至是到了饭点儿也不走,可把马家一家子烦的不轻,樱桃本来就不爱跟院子里的人打交道,这些更是缩在屋里不出来了。
也就楚清黛偷得浮生半日闲,在暖和的屋子里津津有味儿的看着话本子。
☆、第27章 冤家
徐虎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楚清黛一边看一边皱着眉头,似乎真能看懂的样子,便嗤笑一声,“怎么样故事好看不?”徐虎显然还是不相信楚清黛识字,之所以这么问也不过是来跟楚清黛开玩笑罢了。
听见徐虎说话,楚清黛才发现人回来了,见他满身都是雪水,楚清黛皱了皱眉头说道:“你是在雪地里打滚了不成,还不赶紧去洗洗,省的着了凉气。”
楚清黛是十分爱干净的,以前是怕徐虎只能自己忍着,现在发现他是个嘴硬心软的也不过是嘴上厉害些,胆子就大了起来,说话也不再像才开始那样似乎每说一句话都含着哭音,现在仍旧娇滴滴的,但是却多了一股子脆甜。
徐虎也被楚清黛使唤惯了,在家歇了将近一个月,一点儿进项都没有,日子能维持下去靠的还是楚清黛的私房钱,徐虎虽然脸皮厚,但是那腰板子在楚清黛面前也挺不起来了。最近被楚清黛指示着洗衣服、烧火、打水,他觉得比之前那二十多年做的还要多,好在楚清黛实在是受不了徐虎做的饭,要不然恐怕徐虎还能练得一手不错的灶上功夫。
见楚清黛眼睛瞪的大大的看着他,似乎他不去洗干净了就要把人赶出去似的,徐虎无语的摸了摸鼻子,自发的倒热水换衣服去了。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嘀咕,这女人显然是不能惯着,前段时间跟她说句话还带着哭音呢,现在蹬鼻子上脸的,一句话不对都敢跟他摆脸色了。
不过徐虎又想到前不久楚清黛当着马兰的面儿就把人赶出去的样子,觉得又有些好笑,以前还被人按在地上打的直哭呢,现在小脾气就使出来了。不过却正好对了徐虎的味儿,他徐虎的婆娘就得这个样子,但是见马兰灰头土脸的,徐虎恨不得狠狠地啃楚清黛两口。
徐虎洗干净又换了衣裳鞋子,感觉暖和了过来,这才进里屋来,见楚清黛仍旧在捧着话本子看,心里就有些痒痒的,问道:“大妞,你真识字啊?”
听徐虎这么说,楚清黛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岂止是识字,她自认文采是十分出众的。她三岁由母亲带着启蒙,五岁以后便请了老师专门来教导,不过后来父母皆丧,又被接到侯府。她大舅母是个庸俗的,讲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家里的女孩子们只请了一个屡试不第的老秀才来教,不过就算是这样楚清黛的文采在闺阁女子中也算是出众的。府里的姐妹不管是办个茶会还是起个诗社,夺头筹的往往都是楚清黛。
楚清黛现在看的这个话本子是樱桃还在旧主人家的时候小姐们看的,后来他们这些丫头也在底下偷偷地看,樱桃不爱这些带出来也就是打发时间再图个念想,现在给了楚清黛她一边鄙视文笔粗糙写的狗屁不通,一边又对话本子里面提出的大胆的思想憧憬不已,因此虽然只是个打发时间的物件儿,她脸上的表情却丰富的不行。
如果说楚清黛最大的伤感是父母皆亡一个人孤苦伶仃,第二伤感的便是恨自己不是个男儿身了,这个话本子虽然行文粗糙但里面的思想却是楚清黛从来都没接触过的,男女真的能平等吗?因此楚清黛越看越深入,到是一时之间难以自拔了。要不是徐虎回来她还回不过神来。
见楚清黛似乎是真识字的,徐虎脸上的表情顿时生动了起来,本来以为自己买到的是块砖头,虽然花的钱并不多本来也就是买来垫墙根用的,但是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但是随着时间的延续突然发现在这块儿砖头头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垫墙根不错之余,还发现这块石头里面竟然有玉石,这还不是最让人惊奇的,最让人惊奇的是这玉石的质量似乎还很不错。徐虎现在的感觉就是如此,本来当初娶楚清黛就是为了找个人搭伙过日子,其实对她却不是那么满意,可是却突然发现,这个聘礼五块钱娶来的媳妇儿,却越来越让他惊讶。
“你怎么会识字的?咋以前没听你说过。”徐虎说道。
“我三岁便被母亲带着启蒙了,五岁”还没说完突然意识到说的话有些不对,便很快的闭了嘴,然后转移话题道:“早就跟你说让你买些书回来解闷,偏偏你每次都是嘴上答应却从来不肯行动。”本来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心虚,见徐虎脸上没什么异样,说到后面楚清黛又傲娇了起来,一副不爱搭理徐虎的样子。
徐虎到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当初就听马大娘提过,楚清黛的娘的祖父还是个秀才,这要是放在前朝那会儿还是官家小姐呢,不过就是时代变了,这才落魄了。据说楚屠户就是看上楚清黛的母亲识文断字这才花了大笔的彩礼娶进门的。既然这样楚清黛能识字也很正常。
楚清黛鄙视完徐虎继续看话本子,一个不注意,徐虎的大脸就伸到了她面前,他舔着一张脸,笑的贱贱的说道:“大妞,你能不能教我识字?”徐虎想识字,倒不是有什么大志向,只是想着如果他识了字想进工厂就更容易些了吧。
听徐虎这么说,楚清黛微微坐直了身子,上上下下的看了他一眼,因为刚换了衣服,徐虎现在穿的是一件新的棉袄棉裤,脚下还穿着一双软底鞋,这是楚清黛专门做了在屋里穿的。勉强还看的过去,再看看徐虎的手,一双很大的手,关节十分突出,上面有一层厚厚的茧子,一看就是干重活手。再看看他的脸,楚清黛缓缓的摇摇头,徐虎显然就不是个做学问的样子。
不过谁让她现在人在屋檐下呢,楚清黛带着几分矜持和傲娇说道:“我可是不轻易收徒的。”其实这话就掺了水分了。楚清黛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却是个好为人师的,以前侯府一个叫锦翠的大丫头想跟着她学作诗,她还似模似样的熬夜做了个教案出来,把身边的丫鬟婆子折腾的不行,她那纸糊的身子还熬夜,纯粹是折腾身边人呢,楚嬷嬷都差点儿跟这小祖宗发脾气才总算把人劝的去睡了。
一个丫鬟楚清黛尚且能这么尽心,更何况徐虎了,不过楚清黛却故意端着架子,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还拜师,徐虎根本没往那边想,便说道:“不用拜师,不用拜师,只学几个常用的字就行。”
“做学问哪能不拜师,还有哪能随便学几个字,你这态度就不端正,算了我先给你启蒙吧,最起码也得把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启蒙读物学了。”本来楚清黛还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架势,正想说你且去置办了拜师礼来,谁料徐虎却说不拜师了,当下也不再端着,便说道。
这个徐虎并不懂,听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堆貌似肚子里还真有那么点儿墨水便更信了几分,不过他只是想学几个字儿,完全没必要这么费力,但是见楚清黛难得兴致勃勃的,便也没说什么,换了别的话题。
“你今天中午吃的什么,我中午有些事儿也没来得及回来。”徐虎说道。在那工厂排队等了一天,回来的路上啃了一个烧饼现在倒是不饿。他还给楚清黛买了一些糖炒栗子回来,他算是发现了,楚清黛正经饭菜吃的不多,倒是爱吃这些小食儿。不过就这东西却把徐虎兜里仅剩的两毛钱花完了,现在他们两个真的是分文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