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心惧得有点声嘶,使劲摇头:“没有,是奴婢看张大人每晚点的点心都添一分糖,自己猜的……”
听到骤松气的声音,随后,七王坐回了榻边。
余怒未消地又瞪了她一会儿,谢晗道:“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了!”雪梨赶忙说,“奴婢心里不确信,没敢告诉别人!”
谢晗颜色稍霁,眼睛翻了翻,栽回榻上横着,声音懒懒:“那就行了。我有我的打算,你们谁都别管。”
他自觉说到位了,可短短片刻后,底下那声音里却哽咽了:“不、不行啊……”
“怎么?”
雪梨既急又怕,仗着他看不见,伏在地上又是拧眉又是撇嘴,终于强逼出一句:“您再不吃东西,指来正则宫的尚食局宫人,就都要被太后杖毙了!”
谢晗一惊,重新腾坐起来,脱口而出:“真的?”
“嗯!”雪梨点头连连,大着胆子望向他,明眸里已全是泪水。
原本觉得她在唬他的谢晗一看她这副样子,当即相信这话是真的了。
这小宫女明显看着比自己还小些,谢晗突然觉得自己在欺负弱小。
神色变得有点窘迫,谢晗尴尬地挠了挠额头,起身把她拉起来:“当真抱歉,我不知道。”
雪梨的关注点却没变,甚至没意识到眼前是位亲王正道歉呢,执著地指指旁边的小桌:“您吃点呗……”
七王却说:“不行。”
雪梨小脸紧绷地看向他。
“许淳生肯定来了是不是?我让张康去跟他说清楚。这样就没你们的事了,我还有我的事要做,你别管。”七王说得认认真真、一清二楚,再看看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了将近一头、被自己吓得够呛的小宫女,想了想,下颌微颔,“吓坏你了?那我赔罪。你可缺什么?我让张康拿给你。”
雪梨立时想说:您能不能开个口,让尚食女官许我留在尚食局?
话到嘴边狠咽回去,不行不行,这话不能说。让七王帮了这个忙,不知道女官们会不会觉得她借势压人,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别的宫女因为类似的原因,事后被穿小鞋!
又不想放过这机会。毕竟,一个亲王、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放在眼前……
雪梨忽地双眸一亮,仰头望着他,问说:“殿下能吩咐奴婢办个差事么?”
“啊?”谢晗没听明白。
☆、第8章 送餐
雪梨央七王“派”她去浣衣局送东西,原委只说了个大概,七王就答应了。
不得不说他这个忙帮得很地道,应下之后还贴心地询问了雪梨想哪天去。雪梨想想,在尚食局都为七王紧张的时候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似乎太不合适,便说:“八月初,可以么?”
七王点头,遂叫了张康进来,让他记得八月初时去尚食局交待一声,让雪梨做几道菜送到浣衣局去。
这吩咐弄得张康一头雾水,不明白殿下为什么会往浣衣局送东西,七王的解释又是简单粗暴:“别管,我有我的安排。”
雪梨长松口气,深感这是她进宫以来最“机灵”的一回了!
都是逼出来的,若不是小宫女晋位的事已经开始,她决计想不到这样的法子。
既不让七王直接开口压着尚食局把她留下,又让尚食局看到“咦?殿下竟直接让她做事?”而增加一下自己的重要性;同时,多了这么一次去浣衣局的机会,还能再央一央那边的女官,多道保障。
太聪明啦!
雪梨踏出七王的寝殿,感觉刚才的恐惧和持续了几日的阴郁都消散不见了。直开心得蹦了两步,倏尔意识到好像太忘乎所以,忙四下看看,理理衣衫,规规矩矩地往回走。
适才七王发火的样子让众人都为雪梨捏了把汗,眼下见她平平安安地回来,无论关系好不好都是松了口气。
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是人人都心知肚明的,便没有人冒然追问七王同她说了什么。年长的宫娥过来安慰了她几句,而后各自回去休息——毕竟都熬了一整夜。
至于她们有没有从最初听到的那几句她与七王的对话间猜出背后的端倪,雪梨就不知道了。总之自此之后,许淳生没来找过麻烦,厨房里也不再紧张,膳食照样呈进去、撤出来,张康来点宵夜时也都耐心做。
三天后,她们回了尚食局。
甫一回去,沈女史就被叫去了尚食房里。雪梨踮着脚尖四处张望,好像其他女史也都去了。
过了一刻,女史们又分别召齐勒手下尚未晋位的小宫女,告诉她们说:“今届的小宫女七月廿四进宫。”
就是八天后。
尚食局里顿时又弥漫开一层紧张的气氛——不明说也知道,小宫女进宫后她们的去留会决定得更快。
她们本就是做打杂的活,虽则其中有许多要靠一句“熟能生巧”,但毕竟简单。小宫女们会很快上手,待得上手之后,她们里面没能晋到长使、恭使上的人,就该被打发到别处去了。
忧心忡忡间,八天过得很快。七月廿四那天卯时,早膳已备好、午膳尚未着手开始准备的时候,有小宦官来传话,让众人都去前院。
不过片刻便已聚齐,平日空荡的前院此时因为人多且齐整而显得很有些气势。
中间留着一条空道,空道右边皆是能称一声“女官”的。从四品的四位司膳、正五品的八位典膳、从五品的十二位女史,另加正、从六品掌管尚食局典籍的典记、典侍各十六人。
左边则都是位份低些的宫女了。自正七品选侍往后排,皆是排成三行,从次进院门直排到头进院门。刚晋了正八品恭使的苏子娴差不多在中间的位置,雪梨这正九品中使离门差不多只有两丈距离了。
这样众人齐列的时候,位份低的便显得愈发的低。服饰上的差别太明显,比如她们正九品的襦裙是樱粉色的,低了半阶的从九品则是淡粉色,头饰上正九品也多一支钗子。
尚食女官晚到了片刻,站在次一进院门前,遥望着头进院门静等着。
少顷,暗红色的院门缓缓打开。
满院宫女颔着首,虽都忍不住斜眸偷瞧一眼,却无一人敢交头接耳,院中安静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