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做好后托卫忱转交的,结果卫忱说年末事多,让她做好后自己送去,并告诉她:“指挥使逢一、逢五、逢十都在那个小院,你去就是了。”
所以她就想这些日子在临合赶紧做完,回到洛安皇宫就给指挥使送去。然后年关将近,她们也就该忙回来了。
可是好难……
托尚服局宫女画的那个雄鹰的绣样也太精细了!又小又精细,绣上一刻就会眼睛酸!
四天过去了,连个翅膀都没绣完!
雪梨哭丧着脸将针线收好,吹熄房中仅留的烛台,躺下睡觉。
二十余个宦官踏着夜色疾步赶至尚食局外。为首的人推门而入,四下看了看,带着手下直奔宫女们所住的院子去。
嘈杂的脚步声先惊醒了女官们。院中东侧的烛火陆续亮起,片刻后,此行掌事的司膳女官方氏先行迎了出来。
“大人。”司膳欠身,满目惑色地看向这气势汹汹的一群人。
那宦官蔑然睇她一眼,隐有怒意的双目一扬:“把今日当值的宫女都叫出来。”
☆、第14章 重见
六十余个晚上当值的宫女踏出房门还没来得及脱尽睡意,就被片刻前气势汹汹而至的宦官们拖出了院门。
此后的两刻工夫,尚食局院外哭喊声不断。
雪梨和子娴已经好久没这么挨过罚了,在回房时,原本白皙纤瘦的小臂都肿得胖了一圈,又青又紫,和长茄子似的。
而这还算轻的。不知是方司膳说了什么,还是御前宫人也顾忌尚食局此行人不多,担心耽误日后备膳,正七品选侍以下都是这样拿细腾抽一顿胳膊了事。疼必要疼上许多天,但这位置却不影响干活,衣袖一放外人也看不见。
惨的是晚上当值的从六品往上的女官,一人杖责三十。
责罚是从这些小宫女开始的,打完了就被女官们喝回屋里歇着,不许在外多看。是以雪梨和子娴纵使担心崔婉的伤势也没有办法,直到天明才得以去见。
个中原因,也是天明时才知道的。
昨日晚膳后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皇帝忽地起了疹子,当即传了御医来看,御医诊过后,道可能是饮食不周,引了敏症。
宫里素来规矩严,出了这样的事,御前当值的一拨人就先要各自领罚去,尤其是在晚膳时服侍的几个宫女宦官,大概是要一个月下不了床了;御前之后就是尚食局料理晚膳的这一拨人,自然也一个都跑不了。
连同崔婉在内,受罚的女官足有十几位。自此之后这一众人连带着底下的宫女们倒都轻省了一阵子——此事到底关乎圣体安康,尚食局人心惶惶的,方司膳也暂不敢再让她们料理膳食,生怕触了眉头。
索性以养伤为借口,光明正大地歇上些天,等此事过了再做事,谁都安心。
崔婉伤得不轻,但手底下的宫女轮着去照顾她,谁花的工夫也不长,余下的时间就在房里闷着。
几日下来,雪梨有一种自己其实是绣房宫女的错觉。
那个荷包绣得越来越快,手法愈发娴熟。在皇帝疹子初愈、下旨回宫前,绣纹中最主要的雄鹰已完成,余下的就是周围云纹之类的点缀了。
九月二十七回到洛安皇宫时,尚食局中又乱了两日。
女官们伤还未愈,途中颠簸之后有几人发了烧。好在未再有人来问罪,又已回到宫中,请太医、医女都方便,就见邹尚食和几位司膳进进出出个不停,忙着打点各处,为几人疗伤。
九月三十,雪梨的荷包终于完工了。恰又是个逢十的日子,指挥使该是在那小院中,她便寻了个由头去了。踌躇再三觉得只有个荷包似乎太寒酸,于是又备了一菜一羹。
深秋,那条本来就鲜有人至的宫道显得更凄清了……
凄清中透出点肃杀,风声呜咽落叶拂地,听得雪梨寒颤不断。
再想想指挥使那张鲜见笑容的冷脸,更加寒颤不断!
不过卫忱应该也在吧?雪梨缩手缩脚地想着,闭一闭眼,努力不多回忆指挥使的冷脸,转去想卫忱的笑容,身上的寒颤可算缓解了一些。
卫忱的笑容总是那样暖暖的,做的事情也是。让雪梨想起进宫前的邻家大哥哥,怎么看怎么舒服。
终于到了那小院,红漆微见斑驳的门上似乎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雪梨抬手犹豫了半天才叩下去,门声笃笃响着,她一想到一会儿要主动跟指挥使说话,心跳就跟门声一样响!
木门缓缓打开,雪梨低着头,首先映入眼帘的仍是那银灰色的曳撒。
一抬头,却是猛一退!
来开门的是指挥使本人……
“大人。”雪梨调整好心绪一福,抬眸偷瞅瞅,指挥使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向旁一退:“进来。”
雪梨踏进院中,越走越周身发寒:院子里没有其他人,石案上放着酒壶酒盏,指挥使再喝闷酒的样子,似乎心情不太好。
果然,他没有怎么理她,踱回案前仰首灌了一盏酒下去,放下酒盏默了一会儿,才问她:“有什么事?”
雪梨脑中蓦地一空,手上明明拎着食盒、袖子里放着荷包,被他这么冷言冷语地一问倒连来意都忘了,脱口而出地反问一句,“大人您怎么喝闷酒?”
指挥使睇一睇她,短喟:“家中出了些事。”
手上一紧。雪梨可算察觉到食盒的存在,缓过来了。
但被她问出的话已不好打断,悲愤地暗咬了咬牙,只好先把食盒捧过去:“大人您搭着菜喝……”
指挥使眉头轻挑。
雪梨不敢再看他这张冷脸了。食盒搁在石凳上,她闷头打开,将里面的两道菜端出来放在案上。
一道是醉鱼,一道是南瓜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