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没有再问了。
再从乾清宫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原先那些守着他的宫人们,提着一盏盏灯笼在汉白玉石阶下恭迎。
他站在高处,望了一眼天际,怎么也望不到尽头。
他看到好像是陈贵妃那里的人过来乾清宫,估计是找皇上禀报最近陈贵妃病情的事。
陈贵妃是皇上的宠妃,外甥苏英是神机营的副将,此刻也正带着队一起在出征的路上。
她确实是病了,不知怎么,从去年开始,头疼得厉害。找了许多太医过来看,都瞧不出问题。
为此隆宝不惜在民间也动用了一些人力,寻找当时神医,甚至把凌霄道人也请过来替她瞧瞧。但是都没有用。
陈贵妃躺在贵妃椅上,今日也劳师动众地喊来了一帮太医,没有一个人能治得好她的病,她生了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却是被病痛折磨得面露狰狞。
“庸医!都是一帮庸医!”
太医们一个个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不敢抬头。
隆宝自从沉迷于炼丹以后,就对女色的喜好不如从前了,于两年前停止选秀一事,但陈贵妃当年深得隆宝喜欢,她机灵聪慧,懂得审时度势,在贤妃与皇后争宠的时候,当机立断选择投靠皇后娘娘。
这么多年来,依附皇后娘娘,也相安无事。
且说太子已经定了,陈贵妃只生了一个六皇子,就没有再为皇上诞下麟儿。
她哪里不知道,后宫里头平时看起来一团和气的,其实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皇后以贤德淑良闻名天下,也不能惹她,当年贤妃的下场就很惨,陈贵妃能到如今的地步,也是小心谨慎地过活。
每走一步都不容易。
免得遭皇后的外戚的拿捏,还有宫里的其他的那些人,年轻时候她每承一次宠,都要小心翼翼的。好在生了一个六皇子以后,让她的地位也更巩固了。
但是陈贵妃的野心不仅限于此,她觉得还远远不够。
头疼欲裂的时候,陈贵妃见人就想罚,不一会儿那些太医们都被她赶了出去。
梁世帆走过来,他俊美年轻的脸,深得陈贵妃喜欢。
这年头,会讨人开心的奴才不多了,陈贵妃招招手,他赶紧走过去,声音如冬日的泉水,干净、清冽。
拿了一个小木槌,在她的腿上敲敲打打,一会儿站起来,替她揉揉太阳穴。
陈贵妃很是享受,感觉头痛也好了一些,一个小太监突然牵着一个少年过来。
少年才十一二岁的模样,生得有些木讷,正是陈贵妃的儿子楚荀。
看到母妃躺在那里,他赶紧行了礼,同时牵他过来的小太监走上前,贴着陈贵妃的耳朵说了一些什么。
她听了以后就觉得震怒,冷笑了一声道:“当真如此?”
小太监肯定地说道:“千真万确,不会有错。”
陈贵妃又笑了笑,梁世帆先不做声色,等小太监下去以后,把楚荀留在他们的身边,才在旁边寻了一个时机问道:“娘娘怎么了?奴才可能与娘娘一起分忧?”
告诉他倒是无妨,陈贵妃也不怕梁世帆会把这些话转告给楚欢,梁世帆这个人,就来了她身边这些天,陈贵妃已经拿捏到三分,对他有好处的事,他才会去做,势利得很。
再者,梁世帆其实是阎钰山的人,说不定阎钰山也只是他的垫脚石罢了。
梁世帆比其他人更有野心。
拥有庞大野心的人,她并不讨厌。
陈贵妃目光一扫,落在他的身上,眼睛笑起来时很狭长。
“皇上最近多番召见太子,这是要提早将国事交给他。”
伺候了皇上很多年,陈贵妃已经摸透了隆宝的性子,他是个遇事不急的人,真正确立太子人选也晚,楚渊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才被许出阁读书。
怕是此次也意识到身体快不行了。
陈贵妃也不清楚隆宝还能撑多久,只是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楚渊没有别人看起来那么笨拙,倒是她的儿子,才是真的笨的可以。
陈贵妃怕以后她走了,谁都能欺负到楚荀的头上,她想要为楚荀做一点打量。楚渊不是皇后的亲生儿子,却也能做太子,那她的儿子,为什么不可以?
以后还有苏英帮衬着,隆宝先走了以后,她和楚荀就真的是孤儿寡母了。
如今可以仗着隆宝对她的喜欢,还能撑一些时候,陈贵妃就怕皇后那边也心机重重,等皇上殡天之后,在殉葬的名单上面列上她的名字,就真的迟了。
陈贵妃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内殿里只有他们三个人在,楚荀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手上有今日陪他一起玩的小太监叠的纸鸢,他把玩了一会儿,一直不说话。
陈贵妃的声音微低,她说道:“你是阎钰山的人,但你也不糊涂,太子若是真的能够顺利登基,第一个铲除的人就是阎钰山的党派们。”
近期楚渊和次辅走得越来越近,就是最好的证明。
陈贵妃继续说:“到时候,太子也会把你连带铲除干净。谢禾源也在发展他的门生,如今新科状元郎还有探花郎都是他点的学生,状元郎自不用说,探花郎竟然是那个纪广的儿子,他人如今是消失了,若是突然再回来呢?”
提到纪凉州的名字,梁世帆的眼神就阴鸷冰冷了许多。
雨夜里一劫,两个人至今没有分出胜负。
他永远都忘不掉,纪凉州抱住顾云瑶的样子,永远忘不掉,他从他的手中逃走的那份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