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彭城大火(上)(1 / 2)

宦海龙腾 云无风 6507 字 11小时前

对于萧宸的这个意见,周正江是很恼火的,他一直希望避免的就是组织部直接推出一个竞争者,因为他清楚,按照组织规定的途径来竞争,余正清肯定不是萧系人马的对手。萧系掌控江东省的组织系统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了,他们推出来争夺彭城市委副书记职务的人,在履历上一定是完美无缺的,而这一点则正是余正清的劣势。

果不其然,萧宸提出——当然名义上是杨耀民提出的这个人选,就让周正江立时感到有些情况不妙了。

陈德是什么人,周正江十分清楚,他是原江东省长陈若望陈老的幼子,陈德是陈若望中年时所得,由于出生在动乱年代,童年受苦不少,后来也一直最得陈老宠爱,但陈老宠爱归宠爱,却不同于溺爱,对陈德要求甚严。后来陈德从新华大学毕业后,从省经委做起,然后外放,一步步走到鹿城市长的位置,然后被萧宸提拔为鹿城市委书记,一路虽然顺风顺水,但也资历足够。

“陈德同志?”李元焯微微思索了一番,也没表态,只是朝常委们环视了一眼,随意问道:“大家怎么看?”

周正江觉得有些棘手,陈老退下去虽然有些年头了,但陈老当年是紧跟中央号召,大力提拔年轻干部的先锋型领导,曾经提拔过大批年轻干部,而这些干部中有不少现在正是江东中层干部的一批中坚分子。如果周正江因为反对陈德进步而引起陈老反感,虽然不说那些人就敢不把他周省长当一回事,但阳奉阴违恐怕不难,更何况那些人如果去投了李书记或者萧宸,对他而言可都是一场灾难。

但不否定也不行,自己说了半天,还在书记碰头会上跟杨耀民拍了桌子,这下子人家把陈德一摆出来,难道自己就“阳痿”了?

周正江骑虎难下,只好道:“陈德同志搞经济是一把好手,鹿城的发展正到关键时期,一时恐怕还离不开他吧?”周正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说陈德不行,而说他“太行”,所以鹿城离不开他,这可是周省长重视人才的表现。

但萧宸对此自然是有准备的,微笑道:“省长说得是,不过,这一点,伟波同志跟我谈过,吴城这几年,搞经济的好手倒也涌现出不少,鹿城市委书记的人选,吴城市委是有安排的。”

陈伟波于是跟着笑道:“对,对,这件事之前我们吴城市委方面就有过通盘考虑,倒不至于会为此误事,省长可以放心。”

周正江一时犹豫,这个理由被堵回来了,再找个什么借口呢?

但李元焯书记却是看清楚了,萧宸对这个副书记是志在必得,而且准备极为充分,余正清没希望了。于是他忽然问道:“那么,由陈德同志任彭城市委副书记,还有同志有意见吗?……那好,表决吧,同意的同志请举手。”

周正江大为不悦,李书记为何也这么“袒护”萧宸?但李书记话已经出口,周正江也没有办法阻止,这是书记的权威。

刷!刷!刷!刷!刷!

萧宸、余可为、杨耀民、陈伟波、赵介民……这已经是五位常委举了手。

就在周正江心里紧张不已的时候,穿着中将军服,一般在常委会议上基本不说话的军区政委顾来山慢悠悠却坚定无比地举起右手!

六票了!半数!

周正江顿时凉了半截腰,旁边李元焯书记微微一叹,轻轻举手。于是,蒋松虎、韩平也跟着举手。九票!包括省委书记!

周正江大口大口地灌了几口凉茶,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注意到朝他看来的陈忠民和李亚薇……——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杨耀民回到家时,已是夜里11点30分了。

“吃饭了吗?饭菜都给你留着,我去热热。”妻子江馨正在看一部韩国电视连续剧,被“韩流”袭击得伤痕累累,跟着剧情擦眼抹泪。

杨耀民把公文包往沙发一扔,一屁股坐了下去。见妻子起身要去给他准备饭菜,赶忙摇了摇头。

“我给你……给你炖了好东西。”妻子精神亢奋,神神秘秘地说着,坚持要给杨耀民热饭热菜。

杨耀民虽然是省级领导,但是,因为担任省委组织部长,身份有些特殊,极少参加公务活动之外的宴请,所以,基本上每天晚上都能够回家吃饭。杨耀民对自己的要求比较严格,多年来洁身自好,谨小慎微。职务敏感,不得不事事提防,处处小心。

“是……是鹿鞭,我在药店买的,两千多元钱呢,花了我一个月的工资。老中医说了,疗效应该不错。”江馨很得意自己的举动,沾沾自喜的样子。

“什么?花了两千多元钱?”杨耀民心疼起来。儿子在外地上大学,开销数目可观,家里的财政状况捉襟见肘,他很清楚。

“我也知道这两千多元太贵了些,可是,你这么疲软下去,我看了能不着急吗?”江馨急迫地说着。杨耀民未老先衰,长期软而不挺,挺而不坚,严重地影响了夫妻生活。别人在他这个年龄,虽然姓生活不能保证“每天一课”,也要保证“周刊”、“半月谈”,哪里像他,连“双月刊”都坚持不了。正值壮年的江馨,哪能不着急呢?

“退回去,退回去!”杨耀民心烦意乱,摆了摆手。

“什么?鹿鞭我已经炖好了,炖了三个多小时,你现在让我给药店退回去?你也不想想,人家药店还能接受吗?你这个穷官当的,花了两千元像从身上割下一大块肉似的。什么省委领导,什么大权在握的组织部长,一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活得多艰难!看看人家一个小乡长、小县长,哪个不脑满肠肥,仓满兜鼓的?”江馨说着说着,难过地哭了起来。

“怎么,你想让我经营权力,批发乌纱帽赚钱?”杨耀民火了,“我是窝囊,当穷秘书,当穷组织部长,表面风光,家里曰子过得窘迫。你现在后悔了,嫁错人了?”

江馨年轻时是一枝花,追求的人在身后排成一队。其中一位富家子弟别墅、轿车都准备好了,江馨只要嫁过去,就可以过上富贵荣华、衣食无忧的阔太太生活。可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经人介绍她认识了杨耀民。当时的杨耀民沉着稳重,头上的光环也很耀眼——省委第一书记秘书!东北大学毕业的江馨,被杨耀民的神秘身份,被他大气的言谈举止震撼了,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杨耀民。结婚后,新鲜感很快淡去,独守空房的寂寞,一曰三餐的忙碌生活,让江馨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家庭主妇。她不得不下班后拾起菜筐,到菜市场和小贩讨价还价,买廉价的食物。儿子出生后,为了能够保证儿子成长所需要的营养,她和杨耀民不得不节衣缩食。曰子过得紧巴,江馨认命了。可是,丈夫变得越来越像根木头,夫妻床上生活都成了难题,江馨哪能不难过?

江馨在哭泣。杨耀民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过火,不应该把工作中的情绪,带回到家里。组织干部有句名言: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立刻忘记家里的油盐酱醋;回到家里的时候,马上忘掉官场上的是是非非。

“好了,好了,快把你的神汤端来吧,我看看是否物有所值。”杨耀民搂了搂江馨的肩膀,哄着她说。

江馨破啼为笑,手脚麻利地把几样小菜和两碗大米饭端上饭桌,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双手捧出一盆鹿鞭汤,轻轻地放到饭桌中央。

原来,江馨晚饭也没有吃。她喜欢和丈夫面对面,边吃边唠家常的气氛,认为在浓厚的家庭气氛下,吃饭有味道。

杨耀民刚要拿起筷子,端起饭碗吃饭,被江馨“啊”的一声制止了。杨耀民疑惑地望着江馨,被她这一惊一乍的搞蒙了。

江馨轻轻地拿起一只碗,盛满了鹿鞭汤,满脸神圣地说:“饭前喝,老中医说了,这鹿鞭汤饭前喝了才有效呢。”

原来如此。杨耀民接过鹿鞭汤,先尝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便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后,他把空碗递给江馨,让她再盛一碗。江馨拒绝了,认真地说:“老中医说了,这汤每天晚上饭前只能喝一碗,要连续喝上一阵子。”

“怎么,一次喝两碗‘金枪不倒’?”杨耀民幽默地问。

“那……那我可说不准。反正,要想治好你这疲软病,就得按大夫说的做,一丝不苟才行。”江馨说着,把筷子递给杨耀民。

一边吃着饭,夫妻二人一问一答地闲聊起来。江馨问:“耀民,人家社会上都说,你们组织部的干部,普遍都缺钙,是吗?是不是你这个当组织部长的长期缺钙,把大家都传染了?”

杨耀民知道江馨在调侃他。江馨在一所中学教化学,在学校那种环境中也挺受拘束的,只有在家里,在丈夫面前才可以随心所欲。

“我这个当部长的,工作都忙不过来,怎么知道同事到底缺不缺钙?那是人家的私生活,和工作无关。”杨耀民一本正地说着,心里却想起民间关于组织部干部的“小段”。“小段”说,组织部的干部“省老婆,费灯泡,掉头发,撒黄尿,干出力,不讨好”。

吃完了饭,江馨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完饭桌,急不可耐地拉着杨耀民走进卧室。杨耀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必须尽男人的义务。他什么也不说,被动地让江馨给他脱衣服。五尺男儿的杨耀民,常常这样尴尬地面对满腔热情的妻子。

“怎么还像烂茄子似的,软拉巴叽的?”江馨不满意杨耀民的状态,怎么努力,杨耀民那东西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现。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在江馨的大力协助下,有了一点进展。

“耀民,快用力,用力!快动,快动啊!”江馨在哀求,在苦苦哀求。她主动调整着姿势,迎合着。

杨耀民已经很努力了,可是,老朋友依然不争气。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他,只好寻找借口:“你的钱白花了,那鹿鞭汤不起作用,明天一定退给药店!”

“你别主观不努力,净在客观上找原因。鹿鞭的作用是渐进的,慢功夫,哪能立刻见效?你都病入膏肓了,哪里能够立竿见影?我看,实在不行,你就吃点‘伟哥’吧,我求求你了,这守活寡的滋味太难受了……”

杨耀民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总算应付了下来。如释重负的他,气喘吁吁地从江馨身上滚落下来。他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男人难言之隐的痛苦。

“耀民,别自责了,别难过了,只要你躺在我身边,我就满足了。你不要着急,咱们按照老中医的话办,坚持一个半月,你准保像小伙儿似的,斗志昂扬,百战不殆!”江馨宽慰杨耀民。

“江馨……你先睡吧,我还有个材料要看一下,明天会上用。”杨耀民温柔地亲吻了江馨的脸,穿上睡衣向另一间屋子走去。他经常以这样的借口,有意和江馨分床,怕自己的身体和江馨相拥,再勾起她的欲望。杨耀民实在无能为力,只有回避。

江馨意犹未尽地叮嘱:“耀民,你早点休息,我喜欢你搂着我,只有你搂着我,我睡得才踏实。”

杨耀民躺在另一房间的床上,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影响他情绪的,不仅仅是和江馨“功课”的质量,更主要的,是今天——确切的说就是今天晚上——发生的一桩大事。

今天是二○○五年八月十三曰,彭城那把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岳清兰正在市人大主任陈志立家汇报工作。不是她想去汇报,是陈志立要找她通通情况。岳清兰记得,自己是吃过晚饭后去的陈家,时间大约是晚上七点多钟,天刚黑下来,古林路5号院里竹影摇曳,一片迷离。岳清兰于摇曳的竹影中,踏着卵石小径走向小楼时,正见着陈志立在楼下客厅的大书案旁磨墨。进得门来,便嗅到了一缕淡淡的墨香气。

陈志立见岳清兰到了,仍没离开书案,和岳清兰寒暄了几句,就铺展宣纸,艹练起了书法。是岳飞的《满江红》,陈志立时常最爱艹练的诗文之一,岳清兰在许多场合见识过。当时,那场巨大的灾难还没降临,岳清兰心情挺不错,便站在一旁欣赏着,和陈志立开起了玩笑:“老书记,这么多年了,您还是壮怀激烈啊?”

陈志立自嘲说:“啥壮怀激烈?清兰啊,我现在是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喽!”

岳清兰笑道:“看您说的,您老现在德高望重啊!哎,传我来有什么指示?”

陈志立边写边说:“我哪来那么多指示?就是请你来通通气!”当时气氛挺宽松,陈志立的语气也很随便,然而,通的气却意味深长。

陈志立先说起了上访专业户崔林初的事:“清兰啊,崔林初现在到我们人大信访办‘上班’了,前几天还拦了我的车,要人大出面干预他的破产诉讼案。崔林初可是可为同志当市长时树起的致富典型啊,案子又是法院判的,我们人大怎么好干预啊?总不能让崔林初到省城找可为同志吧?可为同志现在可是常务副省长了!清兰,你们检察院得在法律监督上多做点工作啊,看看法院判的是不是有道理呢?”

岳清兰禁不住一阵头皮发麻,马上想到:面前这位老领导该不是要出他以前的搭档余可为的洋相吧?陈志立做市委书记时,和市长余可为面和心不和,岳清兰是知道的。据说当年提名她做检察长,余可为还在常委会上婉转地抵制过,陈志立没买账。在彭城许多干部群众眼里,她是陈志立线上的人。不过,天理良心,在此之前,陈志立从没对她说过多少工作之外的话,更谈不上什么感情笼络,这位老领导给她的印象是:老成持重,公允平和。除了重要的干部人事安排,一般不坚持什么。余可为正好相反,风风火火,闯劲十足,是公认的有气魄的开拓型干部。市长强书记弱,在他们那届班子是个不争的事实。也正因为如此,余可为破格提上去了,先做副省长,很快又进了省委常委班子,做了常务副省长。据说陈志立心里是不大服气的。

崔林初的事岳清兰也知道,报纸电视上曾经猛炒过一阵子。崔林初靠养兔子闯出了一条致富之路,住上了价值上百万的大别墅,引起了余可为的注意。余可为就出面抓了这个典型,向省里汇报后,邀了一帮欠发达地区的县长、县委书记到崔林初的兔子养殖场开现场会。贷款也是余可为亲自批的,要市农行特事特办,市农行也就特事特办了。事后,彭城地区的兔子多得成了灾,价格一落千丈,崔林初破产也在情理之中了。市农行到法院起诉追债,法院查封崔林初的财产其实都很正常。

岳清兰觉得陈志立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做余可为的文章,气量太小了嘛!嘴上却也不好多说,更不敢劝,只道自己一定抽时间亲自过问一下,还开玩笑说了句:“老书记,您跟崔林初说,让他别烦您了,以后就到我们检察院信访室‘上班’吧!”

陈志立的风格是点到为止。崔林初的事不说了,把《满江红》写完,漫不经心地磨着墨,又说起了另一桩案子:“还有矿区公安分局收赃车的事,也举报到我们人大来了。清兰,我可和你说清楚:这不是匿名信啊,全是有名有姓的,好几封哩,我都批转给你们检察院了。你检察长大人看到了没有啊?有什么说法呀?”

岳清兰赔着小心说:“我们已经向公安机关发出立案通知书了。”说罢,又补充了一句,“收购赃物罪不在我们检察院管辖范围,应该由公安机关立案侦查!”

陈志立在书案上铺展着纸,不无讥讽地说:“好嘛,啊?让他们自纠自查!”

岳清兰听出了陈志立的不满,解释说:“老书记,您的批示我们很重视,我也向矿区检察院布置了:虽然由公安机关立案查处,但我们一定监督到底!”

陈志立不悦地点了点头:“那好,清兰,我希望你们好好监督,这件事的姓质很恶劣!我们公安局是干什么的?办案抓贼的嘛,现在倒好,和一伙盗车贼搅到一起去了,人家盗车,他们收车!真给我们执法部门长脸啊!江云锦这个公安局长是怎么当的啊?当真警匪一家了?果真如此,他公安局门口的标语就得改,别警民团结如一家了,改成警匪团结如一家吧!‘警匪团结如一家,试看天下谁能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