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和裴永昌达成私下合作,但此时到底是在陈家,能少一事是一事,若是招了二夫人的眼,不光盘儿危矣,裴永昌这个女婿也堪忧。
裴永昌到底是个男人,哪里懂得这些内宅阴私,经由盘儿的点拨,更是觉得自己当初买下盘儿实乃明智之选。
心中对她十分看重,表面上什么都不能做,还得避嫌,私下却没少给盘儿塞银子塞银票,让她尽管用就是,他什么不多就是银子多。
且不提这些琐事,这日二夫人命人招盘儿前去云霞院。
盘儿知晓二夫人不喜自己,更不用说想见她,心中十分疑惑。她进里间梳妆打扮,却命晴姑姑去套传话丫头的话。
晴姑姑塞了那丫头一块银角子,对方就吐露实情了。
原来这叫丹儿的丫头也不知二夫人叫盘儿去做什么,只知道同时还请了大太太的侄女赵姑娘。
不多时,盘儿就出来了。
她穿了件湖色杭绸素面褙子,下着豆青色褶裙,头发只简单地挽了个纂儿,插一根再简单不过的银簪。
衣裳都是半新不旧的,看起来再寒碜不过,却极为符合盘儿的身份。
临出来之前香蒲还说盘儿的衣裳太素了,不如赵姑娘的亮眼。这些日子,盘儿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香蒲却暗里去瞧过那赵姑娘,种种富贵,天姿国色不必说,香蒲心里是生怕盘儿被人比下去了。
只是盘儿的心思哪里会与她说得太明白,只是笑笑不言。
盘儿带着青黛,跟在丹儿后面,顺着夹道一路往云霞院走去。
走到半路时,迎面走来两个人。
一个人近中年,面孔白皙,长眉俊目,穿一身靛蓝色的直裰,腰间系着块羊脂白玉的玉佩,满身儒雅之气。一个却是随从模样打扮,显然这中年男子是陈家的某位主子。
似乎没料到迎面会来人,那中年男子抬目看了过来,目光顿了顿,落在盘儿的身上。
丹儿拉着盘儿主仆避到一旁,深蹲行礼:“二老爷。”
盘儿目光一凝,看了过去。
却只看了一眼,又见对面的目光直往她来了,忙垂下头。
陈平武收回眼神,问:“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丹儿心中虽有些疑惑二老爷怎么会问这等琐事,但还是老老实实说了,说是二夫人请盘儿姑娘过去说话。
对于家中的事,陈平武是知道一些的,这阵子二夫人也没少在他耳边说些酸言酸语,说大夫人如何如何,太子妃又如何如何。
让陈平武来看,宫里形势复杂,太子妃独木难支,家中不能再送女儿进宫,可大夫人娘家是河南赵氏,大房的长子陈清华又娶了赵家的女儿,那即将被抬进东宫做妾的赵曦月,乃陈清华之妻的妹妹。
这种关系再亲近不过,又可避免皇上猜忌,唯独二夫人后宅妇孺不懂事,总觉得是大夫人故意给她使绊子。
只是这种事陈平武也不会和二夫人细说,反正说了她也听不进去。
那盘儿的身份,不言而喻。
可她的长相……
二老爷已经走过去了,盘儿却依旧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背后。
她僵直着脊背往前走,心中存了良久的一件事,渐渐有了明悟。
只是她顾不得细想,转眼间已经到了云霞院,她也见到了久闻大名的赵姑娘——赵曦月。
前世是没有赵曦月的,盘儿也不知是不是前世她没有拉拢裴永昌搅局,才会没有此女的出现。可现在两人俨然有了交集,且不提以后入了宫如何,二夫人今日把她和赵曦月同叫了来,显然不是无的放矢。
翡翠说二夫人午睡还没起,让两人在宴息室里候着,又命丫头端来了茶水果子。
等丫鬟们下去了,宴息室就剩了两人。
赵曦月穿了件莲青色蝶穿花的杭绸褙子,天水碧的挑线裙子,乌黑的头发梳着随云髻,戴着金累丝红宝的珠钗,肌肤赛雪,面如海棠,十分漂亮。
与她比起来,盘儿就寒碜多了。
赵曦月的目光只在盘儿身上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她早就听说二房托人在江南寻了个瘦马,打算送进宫帮太子妃固宠。
让她来看,这种行径简直让人笑话,姿容出色又如何,难道不知太子爷历来厌恶声色犬马之辈,自然也不会喜欢这种女子。
不足为惧!
盘儿何等眼色,只看那赵曦月眼角撇除的余光,便知晓对方是如何想她。
只是她早已习惯了,不,是‘盘儿’早已习惯了。
甚至是前世,太子得登大宝,她因是东宫老人,初封了贵人,后来又当上丽妃,只因她是太子妃的奴婢,太子妃哪怕当了皇后以后,依旧不忘打压她。她明明可以分宫另住,陈皇后却说舍不得她不放人,将她桎梏在坤宁宫,明明是主子,却连个奴才都不如。
所以宫里人人都知她出身低贱,看着她脸是笑的,目光却鄙夷。
直到什么时候呢?
直到钺儿长大成人了,皇后依旧不肯放过她,不光要她当一辈子的奴才,还要让她儿子给当太子的奴才,她才下了狠心与皇后斗,使尽手段讨了陛下的喜爱。
她虽人近中年,可在陛下身边待了二十多年,也不是待假的。宫里的花儿开了败,败了开,能依旧待在陛下身边,临幸不断的没几个。以前她存了避让之心,一心一意只想保存自己和儿子,退无可退的时候,就只有豁出去了。
幸亏陛下心里还是有她的,加上她一心一意笼络,陛下对她的宠爱也越来越多,丽妃晋丽皇贵妃宠冠后宫之时,这种目光才绝迹了。
直到她后来成了皇太后,所有曾经瞧不起她的人都对她俯首下拜。
不过是一瞬间,盘儿的脑海中便闪过沧海桑田,等她再抬起头来,赵曦月正端着茶盏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