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片沉默。杜念咬紧牙关,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得有些扭曲,有悲伤,但更多的是愤怒。他呼吸的声音越来越粗重,也越来越短促。
“可这样,也太无情了……毕竟是来咱们家出的事……我怎么和他父母交代。”
“我还没怪他父母养出一个勾三搭四的儿子骗我姑娘呢!”
“抱歉,请让一下。”门开了,穿着护士装的白烨走了进来,看到杜念手上的吊瓶早就已经打完了药,但是可还回了一小截的血,忙快步赶上来,道:“怎么打完了吊瓶不知道叫人呢。”
门外的讨论声因为门没有关严,变得更加轻微,却丝毫不影响它的清晰度。
“行啦,别舍不得,好男人多的是,你看刚才进去的那个护士,长得不也不比他差吗?又是护士,肯定知道怎么照顾人,娶一个知道照顾你身体的男孩子,总比娶一个需要你去花时间哄的小白脸要强吧。”
白烨脸上露出极大的反感的表情,却碍着杜念不能说什么。只能沉默的收起吊瓶,为杜念的手背压好医用棉花。
“……我总得照顾他到出院吧……”
“这个是必须的,也省得别人说长道短。”妈妈突然插进话来。
“还是我闺女太善良了,这种男孩子……”
杜念闭上了眼睛。
白烨尴尬的站在房间里,不知道说什么似的,最后只能怜悯的看了一眼杜念,推着车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杜念。惨白的阳光找在他的脸上。眼泪从他紧闭的双眼渗了出来,一滴又一滴,打湿了太阳穴。他的表情愈发的扭曲和痛苦,带着极为隐忍的悲哀、怨恨和愤怒,最后只剩下无能为力的无力感和茫然。他渐渐的缩起身子,侧过身来,将脸埋进了被子,然而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肩膀微微耸动。
镜头渐渐拉远,惨白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落在床上这人的身上,来不来明媚和微暖,却仿佛残酷的探照灯,将所有的伤害显现出来。
“咔!”贺丹尼有些兴奋的站了起来,“真是完美!”
贺熙也仔细的看着监控器的回放,最后点头道:“不错,不错,挺好的。”
杜念还有些停留在戏里走不出来的感觉,抱着被子躺在床上,把脸捂在被子里,满满的平复情绪。好不容易调整过来,一抬头就看到白烨拿着一瓶罐装的可乐站在床头。
“杜哥演的真好。”他崇拜的蹲了下来,望着杜念,眼中全是赞叹,“我都快看哭了。”又忙把可乐递给他,道,“我听说实力派艺人拍电影,都会因为演技太好而太入戏,情绪上有些低落。喝点饮料吧,补充糖分可以调节心情。”
第106章
“谢谢。”杜念接过可乐,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不过我也还是新人呢,实力派艺人什么的,我可不敢当。”
“可我觉得杜哥已经很厉害了。”白烨跟个小尾巴似的跟着杜念来到旁边临时围出来的化妆隔间,其他艺人可以不用卸妆直接离开,可杜念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有几道伤口,顶着这么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出去,怕是会吓到路人。
那边,贺熙谢过帮忙的两位老戏骨,笑呵呵的对大家说:“晚上杀青宴,请大家去松湘吃自助去。”
大家立刻欢呼了起来,给杜念卸妆的化妆师小声的尖叫了一声,激动道:“贺导好大方!松湘大厦的自助单人要五百呢,一直都舍不得吃。”
“贺导可真疼小贺导啊。”摄影一边收拾着器具一边小声说,“一个微电影,整出这么大个动静,剧组配套齐全,大剧组该有的工作人员都给配上了,卡司阵容也够豪华的,全国也就只有小贺导有这个排场了。”
化妆师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呢,那可是贺导外甥。”说着,眼睛朝着坐在杜念身边的白烨悄悄的瞥了一眼。摄影心领神会,不过白烨这几天在剧组从来没有表现出和贺导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待人也十分的温和友善,像个听话的小弟弟一般,大家都有些忘了他是贺导包养的情人这一个身份了。摄影呵呵的顺势转移了话题,开始讨论起等会儿的自助餐。
白烨发现了他们的小动作,不过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接着笑眯眯的和杜念聊天。
当初,杜念为了吸粉,经常在微博里晒一些他的书法国画作品,还有传统乐器演奏的视频,现在依然保留了这个习惯,只是频率不像以前那么高了。而聊天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白烨早就关注他了,因为他和杜念有着同样的爱好,喜欢书法和国画,只是水平没有他高,传统乐器也只会一个古筝。
“我一直特别佩服杜哥。”返程的路上,白烨坐在杜念身边,面颊微红,看起来就像看到偶像的粉丝,“杜哥的丹青和书法,绝对是经过名家指点的,已经自成一派了,我第一次看的时候,还以为是出自哪位大师之笔呢。杜哥,你是不是重生的?要么就是天才,不然普通人怎么可能不到二十岁就这么多才多艺,还能把才艺练到顶级的水平。”
杜念被他夸得浑身都舒坦了,白烨确实十分会讨好人,他很会利用自己长相和年龄的优势,让他的讨好看不出一点谄媚,真挚的仿佛一只专心崇拜着主人的小奶狗。
杜念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他当初还在挹翠阁时,作为当家的花魁,手下还带了两个还不到十岁的男孩子,既是给他做贴身的小厮,也是他的徒弟。杜念一直记得两个徒弟总是用清澈而又崇拜的眼神望着他,和白烨简直如出一辙。
“我也就会写奇技淫巧了。”杜念笑道,“至于其他的,什么数学物理,政治地理,还有计算机什么的,我都不会,当初还是请了好几个家教,辛苦补了一年的课,高考的时候才算是够上了录取线。所以老天还是公平的。”
越是深入交流,杜念越觉得白烨合胃口,除了性格,爱好也几乎完全相同,不仅仅是书法国画,白烨也喜欢古典文学,名家名作可谓是信手拈来,也喜欢作诗填词。在前往松湘大厦的路上,白烨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机在网上搜了他创作的一些古风歌曲。
这些古风歌去在杜念这个古人看来,曲调还是太现代了。不过歌词优美华丽,只是未免在形制和用词上过于强调文言,而失了诗词最重要的风骨和灵魂。白烨谦虚受教,又拿出自己刚刚填完的新作,请杜念帮忙修改。
只是这时已经临近松湘大厦,杜念便让白烨把作品发给他,等他这几天有时间的时候为他改一改。白烨欣然同意。
剩下几天,杜念自然是和欧明聿在一起。九九重阳,需阖家登高辟邪。欧父欧母早就带着各自的情人安排好了旅游行程,只剩下欧明聿带着欧定宸和杜念,再加上一个已经登堂入室的容慕诗一起行动。因为杜念是艺人,在国内登山,被粉丝认出来怕是会很不方便,而欧美等比较远的国家,来回一趟花在路上的时间又太多,杜念的假期没几天了,于是登山地点定在了日本的飞驒山脉。
登山那天刚好是重阳节,一大早他们便赶到了山脚。和铺好了石阶的山路,走楼梯一般的爬山不同,这一次他们穿上了冲锋衣换了登山鞋,背着登山包,拿着登山拐杖,一步步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前行。
飞驒山脉被称作被阿尔卑斯,风景秀丽,到处可见苍葱的古树森林和大片的野花。杜念和欧明聿身怀内力,体力充沛游刃有余,容慕诗据说是在国内就很喜欢户外运动,登山对他来说毫不费力,四个人中只有欧定宸没爬一会儿就一副要断气了的样子,三个人只好轮流拉着他走,每隔一个小时便休息一次。等到了中午,终于爬到了山顶,决定在山顶露宿一宿。
正午的阳光灿烂明媚,碧空如洗,几丝云彩在空中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只在尾部慵懒的卷起。欧明聿坐在地上打开登山包把带来的露宿用具套出来,在登山包的最下面,他碰到一个冰凉的木盒。
欧明聿心中一动,他抬头看了眼杜念,杜念正和容慕诗一起,给瘫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欧定宸揉腿。他微微转身背对着他们,打开了木盒。
欢喜禅静静的躺在木盒内,散发着朦朦胧胧的柔和的白光。
重阳节,正午,只需要两滴血,那些一直困扰着自己的记忆,就能恢复了。
可代价是绝嗣,而杜念很喜欢小孩子。
欧明聿摘下手套,把欢喜禅倒在手中。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已经决定放弃通过这种手段寻找记忆之后,自己却还要把这个东西随身携带。或许,内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吧。
他叹了口气,用手指轻轻的摸着微凉而光滑的玉石。
突然,他感到无名指一阵刺痛,却见指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一个小口子就像是被针扎到了一般。一滴鲜红的血液蹭到欢喜禅上,他伸手去擦,却只是将血液抹成了一片,红色的印记依然牢牢的沾在玉石之上,随后,他眼睁睁的看着这片血液迅速的渗进了玉像,洁白的玉石出现了一片红色痕迹,仿佛是和田白玉和红玉糅合在了一起。
欧明聿感到一阵惊悚。这尊欢喜禅雕琢的极为光滑,一个尖锐的突起也没有,怎么可能划伤他的手?而且,他从未见过能够吸收液体的玉石。难道这东西是活的,渴望鲜血,所以故意划破他的手?
他直觉想把这尊欢喜禅扔掉,但心中实在不舍,又想到这东西原本就不是普通的玉雕品,再加上欢喜禅并未染上杜念的血,便迅速的将欢喜禅放进木盒内,扔回了登山包,藏到最里面,心中惴惴不安之感才稍稍有所消减。
一转身,欧定宸一滩烂泥似的还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容慕诗还在为他揉腿,而杜念则掏出了气炉,开始准备做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