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一醉经年 水千丞 3113 字 1个月前

但是,网络上能人太多,已经扒出了他就是上次宋居寒在饭店打架事件的主角之一,再加上这次事情发生在他家,联系上宋居寒同性恋的传闻,“何故”这个名字也成了事件的热点之一。他唯恐踏出酒店,就会有人将他认出来,尽管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臆想,但依然不愿意见人。

在他被保释的第三天,他看到新闻,宋居寒也保释出来了。

那天警察局门口相当热闹。

为了避免造成拥堵,他们特意让宋居寒清晨六点离开,可饶是这样,竟也围了数百人,有媒体,有粉丝,还有正义人士举着条幅抗议宋居寒作为公众人物的道德污点,场面险些失控。

很多人说宋居寒流年不利,把过去26年没尝过的失意、指责、辱骂、挫败都在一年内品了个遍。光是他的微博,留言就超过了十万条,一多半都是骂他的。

很多网民都不相信宋居寒在这件事里的无辜,他们更倾向于宋河的能量影响了司法公正,整件事已经不单纯是个娱乐新闻,而是上升到了更腥风血雨的高度。

在舆论的洪流中,开始出现一个小小的声音,说宋居寒是为了自己的同性爱人背黑锅,因为事件就发生在那个叫“何故”的人家里,还配以如何详细的分析,仿佛身临其境。

何故看到这个说法,只觉得万分可笑,可他笑不出来。

这天,他坐在落地窗前,从三十楼往下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突然发现,自上了高中后,他就没有这么清闲过。

他爸去世,他妈离开后,他的生活重心全在学习上,上了大学,又被各类的实习和社会实践占满,工作之后更是兢兢业业,他习惯了忙碌,甚至热衷于忙碌,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工作真的需要他。

可现在工作也不需要他了。

没有谁是不可取代的,人如此,事亦如此。

门铃响了起来,何故猜是顾青裴和庄捷予到了,起身去开了门。

“suprise!”庄捷予手里拎着两个大塑料袋,一看就全是吃的,兴奋地举到了何故脸前。

庄捷予最近开始走红,出门也带起了墨镜,但那明朗灿烂的笑容是任何伪装也挡不住的。

顾青裴含笑站在一旁:“我们买了好多吃的,还带了牌来。”

何故淡淡一笑:“太好了,我正觉得无聊呢。”

“觉得无聊我带你出去玩儿嘛,虽然我最近走在街上容易被人认出来,不过稍微遮一下还是可以的。”

“我不想出去。”何故接过了袋子。

顾青裴过去拍了拍何故的肩膀:“何故,别想太多了,你大胆地走出去,没有人认识你。”

何故自嘲地一笑:“那倒是。”

“而且,真的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需要太往心里去。”

“谢谢顾总。”何故道,“好香啊。”

“快快快,我们吃饭,吃完饭打牌。”庄捷予搓了搓手,“最近为了减肥,我都没好好吃过肉了,馋死我了。”

他们摆了一桌子杂七杂八的吃的,庄捷予还带了个随身蓝牙小音响,用手机放起了音乐,三人一边吃一边聊,庄捷予很能搞怪,顾青裴风趣幽默,逗得何故直笑,他已经想不起来有多久没这么开怀地笑过了。

吃完饭,他们打了会儿牌,庄捷予不停地笑闹撒娇耍赖,何故和顾青裴都让着他,心里都有几分羡慕他的活力,好像天塌下来都不值得发愁。

到了晚上,庄捷予还有事,就先走了。

顾青裴叫客房把东西收拾了,然后亲自泡了两杯茶,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笑道:“坐,咱们来场成人的对话。”

何故笑了:“小猴子真能咋呼。”

“小孩儿嘛,不知道累。”顾青裴把一杯茶推到何故面前,“我来之前还挺担心的,但看你自我调节的还可以,放心多了。”

“嘿,顶天了也就是丢饭碗,我这几天已经想开了。”何故这些天有大把的时间思考自己的未来,他梳理了一下财产,算上父母留的那套房子和手里七八十万的积蓄,他就算暂时找不到工作也没什么,何况他妈还给他留了一条很宽的路,尽管那条路多半也不好走,他还在犹豫要不要走。

其实让他感到难过的并不是丢了工作本身,而是他在这份工作上付出的心血和精力都落了空。他不能算是多喜欢这个工作,甚至时常感到非常地累和不公,但这么多年下来,一点一滴的积累,才有了今天的些微成就和地位,却为了别人的错误,几乎毁于一旦,他不能不痛心。

“你能这么想就好,而且即便是丢饭碗,你也完全不必觉得可惜。”顾青裴自信满满地说,“你丢的最多是个铜碗饭,来我这儿,我给你金的。我们这是私企,没那么多讲究,唯一讲究的,只有实力。”

何故点点头:“我这几天确实考虑过,但现在我状态不是很好,也比较混乱,麻烦顾总再给我点时间吧。”

眼下看来,如果南创待不下去了,顾青裴那里是最好的选择。尽管工作这些年,他的社交能力已经长进了不少,但他依然对陌生的环境和人感到发自内心的排斥,他犹豫了那么久都不辞职,其实大约是不敢,不敢想象重新适应一个环境和同事会是怎样一番情景,所以,有熟人在的地方,会让他更容易融入。

“没问题,本来就说好了年后答复我,我不急。”

何故喝了口茶,心里突然有些堵得慌,一句话未经大脑就顺了出来:“顾总,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顾青裴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一向谨慎寡言的何故会问出这样感性的问题,他有些晃神,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很快又回过了神来,“没有,我20岁的那十年,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错过了几个不错的人,现在顾虑太多、冲动太少,反而体会不出纯粹的喜欢是什么感觉了。”

何故看着窗外,平淡地说:“挺好的,我觉得人这一辈子,能坚持把一件事做明白,就算自我的成功,但我稀里糊涂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活明白。”现在还一下子失去了他过去六年的两大重心,想想人生如此无常,竟然有些……有趣。

“何故,所谓自我的成功,在每个人心里的标准是不一样的。我追求功成名就,所以我放弃了感情和很多爱好,可有人追求情感的满足或心灵的自由,物质和名利对他们来说就不那么重要。何故,你就是后者,虽然看表象,可能没人相信,但我知道你是后者,你自己肯定也知道。你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和我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至于求不求得到,有很多客观因素影响,不能因为结果的不同,而反证那份追求不对、不正确,你说是吗?”

何故沉思了半晌,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那如果到头来发现那份追求不值得呢。”

在他知道宋居寒和冯峥的过往之前,他从未觉得后悔,他自己选择一条泥泞之路,弄得狼狈不堪,既与人无尤,也没脸言悔。他甚至于觉得,如果跳出情感的格局去看,痛苦也不过是情绪的一种,人既然能快乐、能愤怒、能无奈、为什么就不能痛苦呢。

他为了给自己的愚蠢开脱,连这么唯心的思考都发散出来了,可也什么都改变不了。最后他只能安慰自己,去体会“喜欢”这件事本身带给他的好处,比如偶尔的喜悦、偶尔的满足、偶尔的甜蜜,他给了自己无数台阶,最后却被他喜欢的人和他最好的朋友合起来扇了重重地一耳光。

那一瞬间所有的台阶都消失了,他从自己堆砌的自我牺牲的高台上摔了下来,摔得鼻青脸肿,又疼又丢人,他以为只要坚持不后悔就能不辜负自己、就能原谅自己,实际上到最后他还是后悔了。

再没有比这更绝望的觉悟了。

顾青裴看着何故双眼中的隐痛,有些不忍,他无比认真地说:“那我恭喜你,你才28岁,发现得一点都不晚。”顾青裴举起茶杯。

何故苦笑一声,举起茶杯,和他轻轻碰了碰。

“你就当醉了一场酒,让这杯茶解了吧。”

就当醉了一场酒,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