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被扣儿告之不能叫“夫君”,只能叫主子,心里落差可想而知。有心要反驳扣儿,“以前……以前我也叫过夫君的……”便被扣儿给拦住了:“姑娘若想回长安,在大长公主府里过安生日子,就千万别再提以前的事情。”你一个良家女子未出阁就被公子搭上手坏了身子,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拿以前来说事儿,让府里的主子奶奶们知道了,岂不要留下孩子,将你给发卖出去?免得坏了府里门风。
寒向蓝还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她心情简单,从不曾在大宅门讨过生活,再问起秦少宗,扣儿就更有道理可讲了:“公子身边有一妻三妾,只主子奶奶能问公子的去向,其余的姨娘们都不能问公子的行踪,何况姑娘?姑娘以后只要安安份份养胎,生下孩子来就好了,公子的去向可不是姑娘能问的。”
原本寒向蓝觉得进了府就能与秦少宗双宿双飞,哪知道现实如此残酷。
她在这院子里住了三日,要出门只被扣儿拦着,不能到处乱跑,只在屋里养胎便好。起先还想着出去找秦少宗,哪知道这偌大的府第也是不能胡乱走动的。整日抬头看着这四四方方的院子,起先进来的那点子兴奋便渐渐给磨没了。一日三餐倒是丰盛,菜色都是不重样儿的,点心也是赶着新鲜的送了来,陆续新衣首饰送了进来,如今她倒可以大白日穿着华衣走动了,可连院子也出不得,既不能上街又不能去舅舅家炫耀一番,就连秦少宗都不踏足这小院子,她打扮给谁看?
这一切,都跟她预想的太不一样了。
寒向蓝觉得心里越来越慌,慌的落不到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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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大长公主府位于长安城朱雀街最好的地段,七进的大宅子,如今也快住的满满当当。
华阳大长公主乃是今上的皇姑母,在皇家辈份颇高,满头华发,膝下儿孙满堂。生得三子一女,女儿外嫁就不说了,这三个儿子各自成家立业,又生了孙儿来,如今孙儿辈的孩子们也都在府里跑动,算是个大家口了。
一大早的府里的儿媳妇孙媳妇们来请安,二房里长媳许氏便笑道:“给祖母报喜了,夫君在洛阳城里养病,房里一个通房丫头有喜了,说是等过了三月之期,便送到长安来安胎。祖母可是又要添个小曾孙了。”
华阳大长公主见得这孙媳妇儿果真是个欢喜的模样,便赞赏一回:”你倒是个好的!“吩咐贴身丫环满月:“将我那套镶红宝的芍药花的金头面拿来给二*奶奶,那还是我年轻时候戴过的,只后来年纪大了就收起来了,上面的红宝还是从波斯国进贡而来。“这算是补偿受委屈的孙媳妇儿。
当初她还想着,大理寺卿家的姑娘端庄稳重,配她家这个性子跳脱的孙儿,说不得就能督促的秦少宗上进。哪知道适得其反,二孙儿听不得劝告,竟然愈加的不上进。
许氏只生了一个闺女,若是这通房能一举得男,抱到她房里养着,倒也算不错。
”这胎不拘男女,生下来都是你的孩儿,她一个通房只要安守本份,府里也少不了她一口吃的。只她若是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那府里就容不得她了!“
华阳大长公主虽对着孙媳妇慈眉善目,只这句话出来,许氏心里便跟得了定海神针一样,再不怕了。
丈夫不着家不要紧,只要老祖宗向着她,婆婆自来也不找她的麻烦,这日子尚且过得。
秦少宗在洛阳有了喜事,刘保便代写了家书派人送往长安去,许氏收到信一夜辗转反侧,还是她房里的奶嬷嬷劝她:”不过是个通房,难道还能越过奶奶去。若是生个哥儿,还是奶奶要抱过来养着,至于那丫头,一身一体俱是奶奶的,还不是由得奶奶发落?“
许氏垂泪,”我这是没得生儿子的命,才要抱个通房丫头生的来养……”送子娘娘她不知道拜了多少回,成亲这些年也不知道往寺里添了多少香油钱,还是没得音信。
奶嬷嬷心里暗暗愁苦:这世上就没有女人一个人生孩子的。二爷自来不喜奶奶劝他,不喜欢往正房里来睡,二*奶奶如何生得出孩子来?
”二爷这个年纪,就连二太太都不肯劝说儿子,奶奶再瞧着二爷荒唐又如何?劝了他也不听,反而将夫妻情份给磨没了。不如这次二爷回来之后,奶奶就别劝他了,拢了他回房,奶奶好歹自己也怀一个。就算是抱了通房丫头生的,可到底跟奶奶不亲的。“
许氏这几年受丈夫冷遇,这会儿听得通房丫头有孕,总算是想通了。”待他回来,我必不再多说一句,就随他去吧。“年少时倒还盼着能得个上进的夫婿,红*袖*添*香夜读书,也算是闺中之趣,如今想来,不过少年痴想,此生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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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人举家回城的时候,就得着了消息,寒向蓝竟然真的进了秦府,听说还是卖了身做了通房丫头的。
夏南天气的拍桌,”糊涂!好好的良民不做,非要做人奴仆!“得亏这不是他养的闺女,不然得气的吐血。
夏芍药劝他两句,他还念叨一回:“阿蓝小时候瞧着也是活泼可爱的,怎的你姑姑就将她养成了这般模样,既无廉耻,眼皮子又浅,一肚子歪念头,不肯好好嫁人过日子,以后……就看她的造化了!”碰着个厚道些的主子,还能保得命在。若是碰上个心狠些的,去母留子,将她发卖了天南海北,哪里还能再找回来?
更有那起子宅门里的阴私事,生孩子的时候弄个大出血,孩子倒是保住,做娘的一条小命就交待了。
他世情通透,经见的多了,从外甥女儿如今的处境思来想去,竟然没一条好的出路,最后只能撂开了手,是福是祸,随她去挣命罢。
倒是夏南星那边这次再没上门闹腾,还算安静。
夏南天父女却是不知,自寒向蓝被逼卖身进了秦府,她便病倒了,发了几日的烧,烧的满身火炭一般,睡里梦里只喊着寒向蓝的名字。
这闺女可是她的心尖子,忽被人摘了去,心上受不住可不就发起病来了。
两个儿媳妇,刘氏还奶着孩子,抱了孩子回房,只推说,“我去侍候娘,孩子可就没人管了。若是我也发了烧,孩儿可是连奶也没得吃,万一再传染给了孩子,可如何是好?不如我管了吃喝,让弟妹去侍候,她纵发热也不要紧,睡几日便好了。”
孙氏恨的牙痒,有好事她倒知道抱着孩儿来了,讨巧的活儿都拿孩子来作由头,这么丁点孩子,每日非要抱到公婆房里去,说是给祖父母请安,等到婆婆病倒了,倒没她什么事儿了。
可她这借口也拿得出手,无奈只能自己带着钏儿去侍候,日夜守着夏南星,败火的汤药灌了一碗又一碗,夏南星都只昏昏沉沉反复发烧,等她略微能起身了些,烧也不再反复,已经是一个半月以后了,再派人去秦府门上问,想要见一见寒向蓝,门上却回说,“蓝姑娘被送到长安去养胎了,府里有奶奶照应着,生孩子也放心些。”
寒向蓝在洛阳别院里住一个半月,只除了开始收到的新衣首饰,从头至尾竟然是连秦少宗一面都没见着,天天盼的望眼欲穿,竟苦等不到心上人,最后等来了长安公主府里派来的四个婆子,说是最会照料孕妇,二*奶奶专派了来路上照应她的。
扣儿喜的恨不得念佛,“二*奶奶最是妥当不过了,她既派了人来照料姑娘,最好不过了。”说明这孩子二*奶奶是认下了。
寒向蓝是个通房丫头,可她怀着二爷的骨肉,若是生下儿子来,那便是二房的大功臣。扣儿算着,就算是到时候提了做姨娘,那也是生养过的姨娘,与没生养过的姨娘差别可大了,她这做丫环的也有些体面的,强如在洛阳别院里等着主子们一年半载来上一回。
到底当初送给管事嬷嬷的银子没白送,竟给她安排了这么个好差使。
寒向蓝委委屈屈上了马车,往长安去了。这里寒家派来的婆子去回话,夏南星听得闺女竟然已经教送到了长安去安胎,而秦少宗还在洛阳城里花天酒地,只觉天眩地转,“可了不得了!这是要跌进虎狼窝里去了!”没了男人在旁看顾着,她一个小孩子家家去长安生孩子,不知道会不会搭上命来?!
不等孙氏来劝,她便晕了过去,只等大夫请了来,在她鼻端扎了好几针,才将人扎醒过来,顿时号啕大哭:“蓝儿啊……我的闺女啊……”这辈子竟是没机会得见了!
这个闺女算是白生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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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南星病的这样沉,夏南天统不知道。他劝说过的,也提过的,只妹妹不听,倒要反咬他一口,说他不尽心,还能怎的?
等到了十月中,幽州燕王府有燕王的亲笔信送了来,说是辽国边境竟有异动,已有小股辽军在边境骚扰滋事,燕云十六州加紧防备,但恐战事即时要起,召了夏景行前往幽州,连赵六也要回去的,另请了夏南天暂时看顾燕王府的产业。
夏景行接了信,愁的不知如何是好,左右矛盾,既放不下怀孕的妻子,又不能置前程于不顾,便压了两日,直等到赵六收拾了行囊,来夏家约他同行,夏南天与夏芍药才知道燕王有召。
“这事儿你怎的不早些告诉我们?”
夏景行将压着的信给了夏南天,他一目十行看过了,又递给了夏芍药,赵六还要笑:“这是他舍不得媳妇儿,这才不告诉老爷子的。”
夏南天便拍板决定了,”等两日,先将各铺子里掌柜约齐了,将柜上事情交待清楚了,你便跟赵六去罢。“
女婿要挣前程,这是好事。虽说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他正年轻,却不好拘管在家里,令其郁郁不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