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2 / 2)

许多愁 狐狸不归 3334 字 1个月前

景砚同乔玉在一起待了三年,从未见他哭成过这个模样,乔玉瞧不见的脸色越加深沉,却还是小心地拍着乔玉的后背,防止他哭背过气,又问道:“他们,他们是谁?”

他看到了乔玉侧颈处沾了些黄色的东西,不经意地掸下来看了,脸色一变,却忍了忍,终究没有问出来。

乌云堆满了天空,终于,有细雨飘了下来。

乔玉什么也没有察觉,他光顾着哭,不过也知道景砚的这个问题回答不上来,就往景砚的怀里钻,想要掩饰自己方才说错了的话。

景砚从他的后颈,一路向下安抚般的轻拍。乔玉是个天真可爱,在自己面前毫无抵抗力的小孩子,只要他希望,什么都可以问得出来。

可乔玉太难过了,叫景砚舍不得问下去。

景砚看了看天色,右手扶着乔玉的脑袋,顺便拎上了食盒,直起了身,朝屋内走了进去。他不再问路上发生过的事,而是应和着乔玉的话,往常里平和内敛的语调多了丝情绪,似乎也很义愤填膺似的,“他撞了你,却不道歉,可真是个坏蛋了。别难过,我的小玉。”

他的小玉,太子的小玉,乔玉心头一颤,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捧在掌心里了一般,

那些不能忍受的痛苦仿佛都有了出口,缓缓地流出他的心。

自己是太子的小玉,那太子也是自己的阿慈。

乔玉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在心里想,可惜不能说出口,他的胆子还是不够大,只在有的午后,景砚在摇椅上小憩时,会趴在太子的身旁,偷偷地唤上两声那个不为人知的名字。

大约也是因为太珍贵了,所以轻易不能说出口。

景砚的体力很好,轻而易举地将乔玉抱到了他的床上,抚摸着他的头发,瞧见他雪白的小脸满是泪痕,不由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要出去。

乔玉本来还乖乖的靠在床头,一瞧见景砚转身,立刻跳了起来,着急地去拽景砚的衣角,因为动作太大,又差点跌了下去,被景砚接了满怀。

景砚轻笑着揉了一把乔玉的脑袋,道:“别怕,我就出去一会,拿个热毛巾给小花猫擦个脸,马上就回来。”

乔玉很舍不得他,却没有办法,只好慢慢地松开手里的衣角,打着哭嗝,软声软气道:“那你,你要快点回来,我,我等着你。”

他像是只平时闹腾调皮的小猫,骤然受惊,害怕地缩成一团,只在景砚面前露出自己的小尾巴,依赖得要命,更叫人舍不得。

景砚放平了枕头,让他躺下去,还要闭上眼,因为今天哭得太多了,怕太伤眼睛,总得要休息一会,温柔道:“要是真的等得着急了,就数一个数,到我回来的时候,你数多少个数,我就雕多少个小玩意给你玩,好不好?”

乔玉瞪圆了眼睛,他现在根本不敢闭眼,怕极了桑皮纸覆盖在脸上,什么也瞧不清摸不着的感觉,抽抽噎噎,还不忘小孩子本性,贪心道:“那不是,我想说多少个,就说多少个吗?一百个,一百个都可以吗?”

景砚有些好笑,明明还难过委屈着着,还这么逗趣的估计全天下也只有乔玉一个人了,他哄着乔玉道:“一百个可以,两百个也可以,到时候我让你自己想要雕什么玩,别想破脑袋就好。”

乔玉默默地“哦”了一声,脸红扑扑的,又晕染上了些欢喜的颜色,估计已经去想着该雕什么玩意好了。

他出生自陇南乔家,钟鸣鼎食,自小什么新鲜玩意都见识过,可那些带来的快乐,还远远不如景砚随手送给他的什么东西多。就如同现在,他经历过以为此生不能承受的痛苦与委屈,似乎见到景砚,哭上一场,再让他哄一哄,就算不上什么了。

景砚面上的神色还是温柔的,一踏出乔玉的房门便全变了,他打了壶水烧在炉子上,又去了自己的屋子,从木架后的一个隐秘的角落拿出个小瓶子,藏在了袖子中,又敲了敲暗门,那一处的机关可以通到固定的地方,只有陈皇后留下的暗卫懂这个暗语。

萧十四看到后会立刻赶过来。

过了片刻后,半壶水已经烧开沸腾时,景砚倒下一小半,兑了些凉水,将毛巾放进去,正打算拧干时,忽的察觉到门后的身影,他放下手上的活,朝寝室走了过去。

这是景砚头一回在白天有事找萧十四。

萧十四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眼角的余光瞥到景砚立在书桌旁,身影略显得削瘦,手旁摆着本掀开的佛经和半杯冷水,明明是很平和的情景,他却不由得有些颤栗。

景砚转过身,宽袖拂过桌面,白瓷杯不小心从桌上跌落,瓷片碎了一地,他半阖着眼,似乎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冷冷道:“去查,去查谁对小玉用了贴加官。”

他看到乔玉侧颈处还有些未洗干净的黄皮纸,拈上来看了片刻,才认出是桑皮纸,而乔玉又满身酒气。

还认不出来是什么吗?

萧十四不敢言语,太子自幼内敛,惯于隐忍不发,做事胜也不喜,败也不悲,一切自在掌控中。这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太子真的发怒了。

第25章 哄弄

吩咐完了这些, 景砚淋着雨,出去拿了铜盆和热毛巾,脚步放轻,走到了乔玉的屋子里。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纸灯笼的灯火幽微, 点不亮一整个屋子, 除了床边的这一小块地方,别处都笼罩在昏暗的阴影中。从前乔玉并不觉得有如何好怕的,可现在不同,他一闭眼, 仿佛就能感受到那时他整张脸被桑皮纸严严实实地覆盖住,入鼻满是酒气,却不能呼吸。他拽着被子, 是在害怕得紧,平常捂着脑袋自欺欺人的法子也不能用了,在床上哆嗦了几下, 鼓励了自己好久,才跳下床,连鞋都来不及穿,去橱柜中拿放置好的玻璃灯。

那是景砚送给他的,不用蜡烛, 里头盛着灯油, 一点着整个屋子都亮堂了,乔玉知道珍贵, 轻易舍不得用。

景砚进来的时候,乔玉正爬在椅子上够着了玻璃灯,两手紧紧捧着,生怕从胳膊缝里滑落,然后小心翼翼地往下滑。他没有穿鞋袜,露出一双赤裸的小脚丫,巴掌大小,皮肤雪白,在一身灰扑扑的衣服中格外明显,闪着光似的。大约是因为地面太凉,正踮着脚尖,一小步一小步朝床边挪动过去。

景砚难得叹了口气,将手上的东西放在地上,三两步就迈到乔玉身边将他抱在怀里,摸了摸脚踝和脚趾,比自己的手还要冰,本想要教训,却怕才歇下来的小哭包又要流眼泪,只好无奈道:“冬天到了,以后不许不穿鞋袜就往地上跑,到时候着了凉,又要吃药又尝不出饭菜的味道,哭鼻子也没用。”

乔玉怕痒,景砚虽然只是不经心地碰了碰,他却像触了电似的,整个人都不由随着手指划过的力道缩了缩,连景砚的怀里都待不住了,东倒西歪的,没听到耳边教训的话不说,还要抱怨着,“殿下别摸我的脚,痒死了,我连玻璃灯都快要捉不住了。”

在他眼里,现在玻璃灯就是最要紧的。

景砚大概能猜得出他害怕什么,也不再多言,将乔玉放在床上,脚上全是灰尘,乔玉爱干净,死活也不把脚放回去,卷着裤腿,两条小白腿在床边荡来荡去,被景砚掀过被子盖上了,只隐隐露出脚底板。

又顺手接过玻璃灯,用火折子点着了,挂在床边的吊钩上,摇摇晃晃的,满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乔玉一下子欢喜起来,举起手指去勾色彩斑斓的玻璃灯壁,似乎对上头那个女人的画法很感兴趣,这是他从未学过的。

景砚转身拧了热毛巾,轻声道:“从前怕你日日点灯玩,才骗你说灯油全在灯笼里了。其实还有一壶,等用完了再拿来。”

乔玉仰头望着灯笼,闻言惊喜地偏过头,想了一小会,却有些怯怯道:“不要紧吗?灯油要不要留在以后用,我点着玩是不是太浪费了。”

他喜欢很多漂亮新奇的玩意,可是在看向景砚的时候,眼里只会有他一个人,就如同他的心,也只会盛满一个景砚。

景砚并不拿这个当一回事,朝乔玉走了过来,轻笑着道:“这些都是外物,怎么有你喜欢重要?”

乔玉原本受了委屈,想要当一个听话又懂事,知分寸的乖孩子,才忍下心头的恐惧与欲望提出了那个要求,可是景砚的一句话又让他无法无天起来。

他歪着脑袋,眉眼都笑弯了,“哦!您可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