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2 / 2)

许多愁 狐狸不归 2978 字 1个月前

他懊恼地咬住了嘴唇,因为太过用力而渗出了血,满嘴铁锈般的腥甜味。

乔玉尽全力平静下来,想着,不会没有办法的,太医明面上请不了,还会有暗地里的法子,称心不在,也可以用钱财打通关系。

他什么都可以做。

乔玉下定了决心,对着昏睡的景砚笑了笑,弯下腰,跪在床头,嘴唇碰了碰他的指节,那里有一层厚茧,是常年用刻刀的痕迹。

也是自己留在太子身上的痕迹。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稳重,像是什么都想好了,计划完全了,胸有成竹似的,“阿慈别害怕,也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等我回来。”

乔玉的声音消失在了太清宫。

这时天还早,御膳房里没多少人,惠泉正歇在方椅上,见乔玉急匆匆地赶过来,还奇道:“你今日怎么来的这样早?饭菜还未好,你称心哥哥又不在,要不在我这坐一会?我叫小太监去拿些果子过来,特意为你留的。”

看在称心的面子上,惠泉一贯待乔玉不错,也爱同他攀关系,希望能在称心面前多美言几句,往常总爱用果子引诱乔玉,乔玉也总禁不住诱惑。

可今日不同,乔玉低着头,勉强一笑,“最近好久都没见过长乐,我来找他玩的。”

惠泉听出他话里的问题,却面色不变,权当不知,“长乐正在灶上忙着,不过你们俩难得见面,想必刘掌事也会放行。”

即使现下称心不在宫中,人人都不愿意轻易得罪了他,连带着乔玉的身份地位都水涨船高了。

长乐正忙着,被一个小太监叫了出去,一眼就瞧见了许久不见的乔玉,却见他垂头丧气,半点精神都没有,问道:“这是怎么了,生病了吗?”

乔玉摇了摇头,他抬起眼,仰望着爱自己稍高的长乐,知道他是真心相待,也不愿意欺骗他,低声道:“不是我,是,是大皇子,他昨日生了重病,烧的厉害,我害怕……想为他求个太医。”

长乐一听,倒吸了口凉气,指着乔玉骂道:“你不要命了,太清宫大皇子的事宫中除了陛下,谁要是管了,就是掉脑袋的事,不如报到上头,等陛下的批复。”

乔玉的眼里湿漉漉的,已盛满了泪水,他咬着牙道:“等不到那时候,谁都知道,那些人根本不会往上报。”

他的话一顿,低低地哀求长乐,“我不敢求你帮忙,还要连累了你,你就给我指条路,无论什么路都行,怎么才能找太医开副药,剩下来我自己去办。”

长乐凝视了他许久,最后问:“值得吗?为了废太子。”

乔玉一笑,语调活泼又天真,“值得啊,他的命就是我的,他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第54章 求药

树影葱茏, 斑驳的影子将两人笼罩了起来。

长乐吃了一惊,他向前走了两步,狠狠拍了一下乔玉的幞头,“好好的说什么死呀活的,都说这宫里主子的命贵, 咱们命贱, 你自己还不把自己当回事吗?”

乔玉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方才那是他的心里话,并不是为了用自己威胁长乐,他摇了摇头, “我心里是很把自己当一回事,所以不愿意吃苦,不愿意受罪, 都是你们照顾我,待我好。可他不同的,我和他的命是连在一块的, 同生同死。”

长乐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乔玉一眼,并不相信主子奴才之间有什么深情厚谊。

他年幼曾被分去过一个后妃宫中,那个贵人不得宠,只被临幸了一两回,元德帝就忘得干净, 再没找过她。大约是因为长久的寂寞, 还有不得宠而被典给署的太监欺辱,那个贵人恨毒了太监, 经常要一些小太监回去剥了衣服打骂。长乐有次被打得狠了,掉了几颗牙,在床上爬不下来,快要活不下去了。是安平硬生生在刘掌事那里跪了几天,说尽了好话,才把长乐从那里要去了御膳房。

这人与人之间,奴才与主子之间命都不同,便不用再妄谈其他的了。

乔玉仰头望着他,含含糊糊地道:“就算你不相信我和他,那你和安平,他要是病了伤了,长乐,你愿意就那么等着吗?”

他不愿意。长乐总是告诫乔玉,告诫安平,宫里没有真感情,谁都别信。可若真涉及到了安平,长乐宁愿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替他去死。

长乐的嘴唇轻轻颤了颤,不再说话了。

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他叹了口气,“你倒是伶牙利嘴,我说不过你,不过话先说在前头,给你指条路,出了这门,我就当没说过这话,谁来我也不认,有事你自己扛,要死,也是你自个儿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乔玉深吸了几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宫里的规矩,得了病的太监宫女一律要送入去佳南西库静养。那一处说是给奴才们养病的,其实只有几个略同医书的医女,也无什么药材,全靠自己熬着,越熬越坏,进去了多半就出不来了。不过有些奴才得宠些,或是积攒下来了银钱,就会将自己的病瞒下来,偷偷去找太医看病。那些太医虽说瞧不起他们,可送上门的银钱,也没有推出去的道理,多半就半推半就的收了。

其中有一个叫荀乐的荀太医最为见钱眼开,只要拿得出足够的银子,什么人都敢治,什么都不怕。不过他的身份有些不同,医术高超,是三朝的老太医了,前些年随军出征,一路吊着元德帝的命回了京城,救了元德帝。后来年纪渐大,精力不济,元德帝本想放他回乡荣养,他不愿意,跪着求元德帝给他个老死宫中的恩典。

大约有这层关系在里头,元德帝让人对他做的那些事不过睁只眼闭只眼,不太追究。

长乐说好了不管乔玉,到底还是不忍心,拿了从前的一套旧衣裳,又用树枝画了太医院地图和各个太医坐镇桌子的方位,叫他记住,才送乔玉出了门。

乔玉不怎么记得路,只好用炉灶里扒出来的炭灰在自己的里衣上画了地图,小心翼翼地掀着那一处衣服,怕不留神碰到了,地图就模糊认不清了。

事从紧急,他不打算等饭菜,就在袖子里装了四个馒头,其中一个里头塞满了肉,闻起来很香,那是要拿给景砚吃的。御膳房里太医院有些远,乔玉还得躲着巡守的侍卫,千难万险才到了太医院。

太医平常大多住在宫中,只有轮流休沐的时候可以回自己的住宅。荀太医的屋子在最里面,与前头的院子隔了一条小河,还种了排垂柳,很是隐蔽,寻常人瞧不见里头的动静。

乔玉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荀太医正在用午膳,似乎背后都长了眼睛,他才蹑手蹑脚地地踏进去一步,就听得那个枯瘦的老头道:“你这是来偷东西的,还是来瞧病的?”

乔玉怂了。

荀乐转过头,他的年纪很大了,胡子很长,几乎遮住了大半边脸,整个人瘦的像棵老松,目光平静无波。

他状似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乔玉一眼,又扭头回去,嘟囔了声,“你这没病没灾的来我这,难道真的是要偷东西?就是手脚也太笨了些。”

乔玉抿了抿唇,走到了荀太医的面前,犹豫了片刻,还是跪了下来,一字一句恳切地求道:“我想求您救一个人。”

长乐告诉乔玉,荀太医是个古怪的老头,他无妻无子,无亲无友,孤身一人,平生最好敛财,可平时却对自己苛待得很,几身换洗衣服打满了补丁,连缺了个角的木头头冠都一连戴了好些年舍不得换。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他一定要知道他是为谁看的病。

荀太医随意地瞥了他一眼,并不叫他起来,道:“说吧,救谁。”

乔玉当了太监这么久,因为有称心护着,也没  受过多少欺辱,到现在还没怎么求过人,还当是自己从前在家里的时候,一年只有除夕祭祖的时候才要磕几个响头,而不知道在宫里,膝盖是最不值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