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太阳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沉的天气,天上飘来厚重的云层,如果像夏天那般,那么定然会有一场大雪。其他小摊贩也很快发现这一点,大家都开始收拾摊子,很快离开。
只有茶摊还在坚持,有裹着棉袄匆匆路过的普通百姓看到冒着热气的火烧,便会停下来掏出铜板买一个火烧,双手轮流握着,一边喊烫一边匆匆离开。
地面上湿漉漉的,有些草堆上已经聚集不少雪花,沈寒摸摸自己的头顶,摸到一手雪花,不过很快变成水滴,凉嗖嗖的。确实像霍韶说的,来买火烧的人出奇的多,大家本能的感觉到冷,看到热气腾腾的火烧忍不住买一个暖手,哪怕是自己根本就不饿。
这条街上偶尔路过一两辆马车,也会有车夫跳下来,直接拿出碎银子,买上三五张火烧揣着,继续赶路。
最后一个火烧也卖出去,雪已经不再是极小的雪花,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 ,地面上的水结了冰,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雪。沈寒赶忙收拾木桶和篓子,把装银钱的陶罐仔细收好,挑着扁担和霍韶一起匆匆离开。
滕州城门口有不少人从外面回来,大家都察觉出这场雪肯定会很大,早早回来才不会大雪拦在外面。地上铺着一层薄薄的雪,脸上、头发上还有手上都有不少雪落下,冰冰凉凉的,黄狗的狗头上全都是白茫茫的雪。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沈寒加快脚步,远远的就看到皎白月站在茶摊外面。
“小寒,山楂树先生说滕州城有大雪。”皎白月握住沈寒冰凉的手,小声说,“我已经把屋顶上的衣服收起来了,后院的灵米刚好成熟,我和山楂树先生一起割下一茬,已经种上新的灵米。灶台上有灵米粥,快去喝点暖暖身体。”
“恩。”沈寒把木桶放下,扭头看了眼木屋外面的黑影。似乎是察觉到沈寒的视线,黑影抬起头怒目而视,只不过因为他一直在转圈,一时间停不下来,看上去就有点滑稽。
看到雪花落在黑影身上,但是很快被他甩开,沈寒这才放心,“我还担心他被雪冻坏呢,看上去没事。”
木屋前门关上一多半,只留着两扇扁长的木门,即便如此还是有一股股冷风灌进来。沈寒拿勺子舀了一碗灵米粥抱着,哈了口热气,感觉自己终于暖和过来。
黄狗则是凑到灶膛口烤狗头和狗爪,圣王爷整只猫都蹲在灶膛里面,身上的毛毛烤的暖呼呼的,似乎正在睡觉,打着小呼噜。
喝完热气腾腾的灵米粥,沈寒感觉自己终于恢复正常,他拉开后门来到后院,见山楂树先生举着许多树枝,树枝上顶着一张大大的油纸布。认出来这是自己以前用来遮盖茶摊的油纸布,沈寒笑了笑,端着灵米粥走过去坐在板凳上。以前茶摊就是个四处漏风,顶上漏雨的茶棚,沈寒特地攒钱买了这么一大块油纸布,只有下雨下雪的时候才舍得用。
“冷不冷?”把粥碗递过去,沈寒问。
晃了晃闲着的树枝,山楂树先生挪了挪位置,往沈寒这边靠了靠,软绵绵的说:“不冷,我穿着衣服呢,只要雪没有落到我身上就好了。”
油纸布很大,山楂树先生有意全部展开支撑着,正好可以遮住冒出翠绿叶子的白萝卜和竹筒先生,还有茶树、菊花等等。不过刚种下去的灵米和葱葱郁郁的小麦并没有遮挡,白色的雪花飘落下来,白茫茫一片。
细嫩的树枝卷着勺子,小口小口的喝着粥,山楂树先生用另外一根树枝卷起自己缝好一部分的棉被给沈寒看,解释说:“就像衣服一样,这样从我的树根一直缠到树梢,肯定很暖和。”
“恩。”沈寒摸了摸软乎乎的细长条棉被羡慕道,“我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不过木屋里面比较暖和,我盖着棉被就行,不用把自己缠起来。”
全身的树枝都晃了晃,山楂树先生笑呵呵的没说话,继续喝粥。喝完粥,山楂树先生感觉自己整棵树都暖和起来,他跟沈寒说:“滕州城可能要下很大的雪,最近天气会越来越冷,等雪化完,太阳晒几天,才能稍微暖和一点。”这是山楂树先生长这么大以来总结的经验,他不喜欢冬天,每年都要消耗大量的灵力取暖。
摸摸山楂树先生的树皮,沈寒笑呵呵道:“恩,你抓紧时间缝棉被,我回木屋烤火。”
以前茶摊也非常冷,老头还在的时候,曾经用泥巴垒了一个桶,特别宽大,里面放上燃烧的柴火烧,泥巴变干甚至有些融化,冷却后就变成一个非常结实的整体。这是一个特别粗糙的炉子,但是冬天特别好用,只要放上柴火,把顶端用石头压住,就可以燃烧很久,整个木屋也会很快暖和起来。
这边正想办法取暖,滕州城里的修士炼化完体内的灵气,纷纷跳起来,弹开身上的雪花,回住的地方。崩山派等修士比较倒霉,他们非但没看到地脉封印,倒是被雪花冻的鼻子通红,一个个搓着手跺着脚往城门口走去。
雪下的越来越大,雪花也越来越大,最后变得像鹅毛一样,城门口的守卫都换上厚厚的棉袄,蹲在屋子里,透过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崩山派等修士成群结队准备出城的时候,守卫趴在窗户上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出去询问,反正不管哪次他觉得那群人怪异,但都查不出异常。
不管守卫会不会查,修士们都会准备好充当路引的土坷垃、破鞋子、树枝,甚至是一块馒头等等,提前布上障眼法。
雪下得越来越大,原本路上还有一两个狂奔的行人,现在一个人影都没有,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崩山派等修士终于跑回木屋,立刻在阵法中灌入灵力,木屋中很快变得极为暖和,他们这才呼出一口气,露出笑容。
“不知道大雪何时能停。”身体舒服了,修士们便开始互相讨论起来。
“茶摊老板不知会不会因为下雪而不出摊。”有人担心的则是能不能买到茶水。
“怕什么,我等离茶摊近,老板就是不卖茶,我等也可以拿着银子上门买。”修士脸上露出笑容,“若是大雪一直不停,滕州城里的修士想要出门,不驾驭法宝恐怕不行。”驾驭法宝还要防止被凡人看到,也不是很容易。
大家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又互相讨论了一会儿,没讨论出什么结果,便纷纷找地方坐下,就地打坐。
身处木屋中的修士们自然不知道此时的滕州城正在悄然发生变化,大雪忽然变得更大,天地间都是白茫茫一片,外面瞬间积起厚厚的雪层,有简陋的茅草屋轰然倒塌,好在并没有伤亡,里面的人很快爬出来,带上家里值钱的东西出去投奔亲戚。
修罗派大师兄先前在茶摊外面异常英勇的站出来,想收服黑影,但是反被吸去灵力。因为沈寒想看看黑影是好的还是坏的,就让大师兄以身试法,他私下里有点不好意思,在大师兄离开的时候,偷偷塞给他一大把赤阳宝果。
茶摊后院种下去的赤阳宝果终于发芽长大,并没有开花,而是直接结果,长出来的宝果树并不是很大,不起眼的躲在角落,沈寒直接摘了一半送给大师兄。
吸收茶摊灵气长出来的赤阳宝果效果非常好,大师兄实力很快恢复,他站在窗前看向外面,见院子里的雪越来越厚,皱眉道:“再这样下去,有些不结实的房屋会倒塌,家里没有准备足够柴火的凡人兴许还会冻死。”
原本坐在炕上打坐的修罗派弟子闻言睁开眼睛,跟大师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想法,这是天灾。
只要是天灾,就一定跟地脉封印有关系,察觉到这一点,所有的修罗派弟子都坐不住了,他们离开居住的屋子,在院子里捏碎符箓。其他修士也有考虑到这个问题的,他们很快互相联系,最后聚集在一处巨大的院子中。
这里有修士轮流用灵力支撑起来的结界,院子里没有雪,相对来说比较暖和。修士们一个个各自施展神通从大门进来,互相用神识讨论着。
“我等先前从未察觉过,那黑影兴许就是地脉封印。”一位修士沉声道,“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刚入冬便下如此大雪。”
“先前推演天机并没有看出任何异象,我便干脆放弃。”一位修士站出来,懊恼道,“方才重新推演,竟然看不到这场大雪何时才会停止。”
像是下雨、刮风等等天灾,寻常百姓也知道大概什么时候会停止,擅长推演天机的修士通常情况下略微掐指便能算出来,而如果得不到结果,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跟地脉有关。
最后一位修士匆匆跑进来,惊慌道:“灵气正在顺着咱们脚下的土地撤离!”这个修士比较怕冷,感觉抱着炉子坐在炕上还不过瘾,便特地找了一处地下室,刚下去就感觉到一阵狂暴的灵气汹涌而来,他赶忙跳出来,直奔这个院子。
如此一来,事情便可以确定,大雪真的跟封印有关,修士们纷纷眼前一亮,感觉自己救人的机缘来了。
只不过这跟前两次救人可不一样,整个滕州城都在下着大雪,即便是在房屋被雪压垮之前把凡人救出来,也没有地方安置他们,若是凡人离开屋子冻死,这份因果便要直接跟修士挂钩。
冒然出手救人显然行不通,所有人都想到这个问题,大家面面相觑片刻,终于有人开口问:“那该如何出手?”
“我等还不足以撑起保护整个滕州城的结界。”有修士开口道,“即便是加上滕州城外的修士也不行。”
能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都是修真大能,若是那位渡劫期妖修大能没有渡劫,兴许此时还有办法,但在场的修士们合起来实力也还是不够。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只不过时间拖延不得,万一有凡人因此冻死或者被倒塌的房屋砸死,那就白白失去一份因果。
“为今之计……”修罗派大师兄顿了顿继续说,“只有我等共同把街上和屋顶的雪移走,再给凡人送一些柴火……”
众修士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作为身怀修为,从不把暴风、雨雪等等天地之威放在眼里的修士,却要去像凡人那样推雪。他们虽然身体强壮,也穿着厚棉袄,但到底是肉体凡胎,也会觉得冷的。
“既然只能这样做,我等还是……开始吧。”大家沉默良久,一位修士终于忍不住说,“若是机缘巧合救下将来在人间的大人物,这份因果可绝对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