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2)

有匪 priest 2836 字 2天前

朱晨下意识地叫住她:“周姑娘!”

周翡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朱晨手心倏地冒出一层细汗,勉强稳住自己的声音,上前搭话道:“周……周姑娘伤怎么样了?”

周翡道:“不碍事,多谢。”

她鬓角被细汗微微沾湿,神色是一如既往的爱答不理,但朱晨却莫名觉得她身上有了好大的变化,那少女清秀的眉眼间原本的一点急躁之色悄然散尽,变得平静而幽深,好像天塌地陷也不能再让她色变。她似乎已经站在了更远的地方,让朱晨瞬间生出某种根深蒂固的自惭形秽。

朱晨又问道:“那位……那位谢公子呢?”

周翡顿了顿,随后面不改色地说道:“他有点事,先回师门了。”

朱晨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说,可又偏偏说不出来,出了一层战战兢兢的虚汗,周翡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毛病,莫名其妙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将朱晨看得越发紧张。

这时,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前面传来,李晟惯常耷拉张讨债的脸,不客气地冲这边喊道:“周翡,你昨天不是说要早点走,怎么还磨蹭,吃不吃饭了!”

周翡一皱眉,感觉李晟这腔调活像大当家亲生的,便冲朱晨一点头,转身走了。

春寒料峭,晨间水露微凉,落在他头颈间,朱晨看着周翡匆匆而去的背影,心里默默将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在心里说了一遍。

“我们朱家祖籍洞庭,后来随霍堡主南渡,便搬到了湘江一代,背靠青山而居,山间有一条宽宽的水,浅处涉水方才没过脚踝。这些年兴南镖局名声渐衰,家道中落,虽不怎么富裕,但庭中栽满了杏花,这时回去,若是脚程快,刚好能赶上杏花如雪。这一路多亏你们仗义相助,要是肯赏脸到朱家庄一叙,让我聊尽地主之谊……”

然后他看见周翡懒洋洋地走过拐角,冲那边的人骂道:“来了,催命吗?”

终于还是没能将想说的话说出口。

朱晨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收拾起满心遗憾,想道:“算了,下次有机会再说。”

然而他终身没有能等到下一次机会。

闹剧似的征北英雄会仓皇结束三天后,昏迷的谢允被同明大师带回蓬莱,周翡对此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往深里问,他们与兴南镖局众人分道扬镳,快马加鞭奔蜀中而去。途中杨瑾接到“小药谷”擎云沟家书,总算还想起自己是家主,只好与周翡约定下次再来比过,南下而去。

烟花三月里,前线正在对峙,第一批望风而逃的百姓已经在南方扎下了根,而战火居然还在多方扯皮里没能烧起来。

飞卿将军闻煜将一件加了厚的大氅搭在周以棠身上,周以棠正在看一封折子,头也没抬道:“多谢。”

他说着,自然而然地伸手一拢,突然愣了愣,仔细一摸,问道:“李大当家送来的?”

闻煜奇道:“这怎么能摸出来?”

周以棠的手指一捋,便见那加了棉花的地方线没缝紧,居然被他捋下了几根棉线。周以棠低头一笑道:“见笑。”

闻煜:“……”

欺负别人老婆离得远。

这时,一个亲兵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将军!周大人,外面有人求见,拿了这个。”

周以棠一抬头,见那亲兵捧着一把断刀。

☆、第120章 碎遮

闻煜诧异道:“什么人这么放肆?”

周以棠站了起来。

闻煜:“先生?”

周以棠拿起那把断刀仔细查看,见那是一柄没开过刃的新刀,刀口还发涩,是有人以外力一下震断成几截的。

周以棠突然便笑了,骂道:“讨债的混账东西,叫她进来。”

闻煜一愣,周以棠为人喜怒不形于色,对上不卑、对下不亢,乃是个谦谦君子的做派,哪怕门外是曹仲昆亲临,周以棠也必说“请”,而非“叫”。

他正在疑惑间,亲兵已经退出去了,片刻后,领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

来人背光而入,长发扎着,身穿劲装,背后斜背着一把古朴的苗刀,进门时自然而然地往闻煜身上瞥了一眼。

闻煜也是习武之人,对别人的气息极其敏感,来人进门时,他尚未来得及打量对方相貌,已经先行一凛,下意识地微微侧身,将重心落到左脚上。

然后他便见那人毫不见外地冲周以棠一伸手,说道:“爹,我的刀呢?”

闻煜吃了一惊,听了这句话,再仔细一端详,才认出来的居然是周翡。

他上一次见周翡,还是在衡山那三不管的客栈里,距此时不过一年光景,却居然没能一眼认出她来。

倒不是这姑娘长到十七八岁的年纪,还能接着十八变,倘若仔细看,她眉眼依然是那副眉眼,身形也并未有什么变化,但整个人却好似脱胎换骨过一番。

闻煜记得,衡山三春客栈里那个少女身手在同龄人中算是出类拔萃,可身上却还是带着一点迷迷糊糊的孩子气,又懵懂又青涩,因为无知,对什么都好奇,见了什么都跃跃欲试,至于自己下一步去哪、要做什么,她却好像都没什么准主意。

而今再见,却觉得她真真正正地长大了,便如她身后细长的苗刀一样,有种不动声色的凛冽,任谁见了都不会小觑于她。

周翡道:“闻将军别来无恙。”

“托福。”闻煜忙应了一声,不知怎么又觉得自己好生多余,他摸了摸鼻子,说道,“先前在四十八寨没见到你,周先生惦记了好久,总算回来了……那什么,你们聊,我出去办点事。”

说完,他赶忙腾地方走人了。

周以棠站在一边打量着周翡,他依然是内敛,而且这些年身在朝中,人越发持重了。

四年多不见的女儿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他好像一点也不吃惊、一点也不激动,甚至没有开口问她野到哪去了。

他只是脸上挂着些许笑意,然后伸出苍白瘦削的手,手指一张,比了约莫三寸出头的长短,冲周翡说道:“长了这么高。”

周翡鼻子一酸,勉强笑道:“我又没灌肥,哪长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