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闭眼,强行驱散了那些旖旎的画面,摸着下巴琢磨道:“朕瞧着掌印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人,朕待他亦师亦友,老躲着反而让人误会了,倒不如寻个日子把事儿说开了,过阵子也就好了。”
她是雷厉风行的人,等过了几天,癸水一止她就命人出宫去准备,然后提了特地命人在宫外买的肘子和老酒去了东辑事厂。
东辑事厂里面,薛元斜靠在榻上轻轻捏着眉心,昨儿夜里皇陵渗水,他为这事儿忙了一晚上才算消停,只是神色难免倦怠,刚阖上眼,就见姜佑一手拎着个酒坛子,另一只手拎着个麻绳拴着的油纸包,上面还有些油渍,他略攒了攒眉头,不让她摆上桌,然后才问道:“皇上来有什么事儿?”
姜佑嫌他事儿多,只好把东西搁到一边,然后讨好笑道:“听说掌印忙乱了一晚上,朕特地来瞧瞧掌印。”她把东西拎到薛元面前:“这是朕的长辈镇国公最爱吃的酱肘子,所以朕也拿了一份来给掌印尝尝。”她装作不经意地感叹道:“小时候过年,朕有时候会偷溜去镇国公府上,几个舅伯就会围成一桌谈天喝酒吃肘子,没成想一转眼朕身边能看顾的长辈就剩掌印一个了。”
她特地在‘长辈’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引得薛元淡淡瞥了她一眼,心里隐约猜到她的来意,然后两指搭在太阳穴上慢慢按着:“皇上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姜佑见他面露倦容,为着等会儿要说的话,自告奋勇地卷袖子:“掌印是乏了吗?用梳子篦一篦就好了。”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原来父皇在的时候,朕也是这么帮他篦的。”
薛元手底下不客气地解开了发冠,黑鸦鸦的长发散了满榻,又取了象牙梳子递给她,嘴上还是谦了几句:“怎么敢劳烦皇上为臣动手?”
姜佑接了梳子道:“不麻烦不麻烦。”她小心看了他一眼,接着话头道:“朕视掌印为长辈,做些晚辈做的事儿也是应该的。”
薛元面上不经意地沉了沉,又漫声笑道:“一口一个长辈晚辈的,倒无端把臣叫老了,朕才大皇上八岁而已,担不得长辈这个名头。”
姜佑刚掬起一捧他的头发,闻言忙接口道:“长辈晚辈本就不在年龄,朕真心敬仰掌印,自然把掌印当做长辈来尊敬,在朕心里,对掌印和舅舅外祖母还有几位皇叔并无不同。”
要是旁人听说在皇上心里能和这几位人物并列,早就高兴的忘了形,偏薛元不是旁人,他淡声儿道:“臣可不敢以皇上的长辈自居,你的长辈不是王爷就是国公,臣哪里高攀得起。”
姜佑见他没直言否认,还以为有门,心里暗喜,一边帮他慢慢地篦着头发一边道:“掌印不必妄自菲薄,你是东厂之主,又是司礼监掌印,怎么不...”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薛元一把拉扯进怀里。
薛元勾了勾唇,眼底的满是志在必得,终于是懒得掩饰了:“可臣不想当皇上的长辈,你有这种想把你按在榻上亲的长辈吗?”
姜佑给惊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道:“掌印啊...”她狠了狠心,还是下了剂猛药:“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呢?”
这话说的让薛元愣在那里很久,半晌神色突然狠厉起来,咬牙切齿地道:“这话你是跟谁学的?是你宫里的人?”他想到什么似的,脸色更见阴沉“香印那个贱婢!”
姜佑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他自己老是太监长太监短的,也没见他自个儿跟自己发火儿,一向优雅从容惯了的人,陡然恼起来真是让人害怕,她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朕自己翻书看的。”
有些事儿他自己可以说,旁的人谁敢拿这事儿取笑,更何况那人还是他心里喜欢的姜佑,他翻脸只是一瞬,心绪起伏了一下,面色又沉凝了下来,对着她冷笑道:“那臣就是惹了皇上,皇上又能把臣怎样?”
他说完姜佑就觉得身子一轻,又是一重,等回过神儿来已经躺在了榻上,被他压在身下,檀黑的长发密密地把她笼住,他不轻不重地含着她的耳垂:“臣轻薄了皇上,皇上又能把臣怎样?”
丹艳的唇缓缓下滑,姜佑奋力挣开,最终只落到她的下巴上:“臣亲了皇上,皇上又能把臣怎样?”
姜佑觉得他这回是真的火了,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自觉对薛元只有敬慕之情,半分男女之情也没有,被他亲过的地方颤颤地起了一层栗子,约莫是情急之下超常发挥,她两手搭在他肩膀上,游鱼一般地滑了出去。
等好容易脱了困,她被吓得够呛,连句话也顾不得说,两手一撑桌案,翻过去一溜烟就往出跑,只留下薛元看着被扫掉满地的笔墨无奈一笑。
姜佑跟后面有活鬼儿追似的往回赶,香印一见她回来满头大汗,忙取了巾栉来给她擦,一边愕然道:“您这是怎么了?
姜佑想着方才薛元那副恨不得要把她拆吃入腹的样子,惊得连着喝了两杯茶还没压下去,哭丧着脸道:“朕,朕要不要出宫去避一避?”
香印见她衣裳有些散乱,心里也吓了一跳,正要细问,就听门外一声报:“皇上,太皇太后派人来了。”
香印忙压下心思,开门见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丛云嬷嬷,丛云进来之后,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恭敬道:“皇上,太皇太后凤体差不多痊愈了,今儿晚上特特办了个晚宴庆贺,不知皇上肯不肯赏脸过去?”
☆、第43章
要是平日,姜佑巴不得她一直缠绵病榻,她病愈办的宴席才不懒得去,今儿却跟见了救星似的,生怕薛元一会儿从东厂杀过来,忙不迭地点头道:“皇祖母卧床几天了,朕一直没抽出空来探望,如今她病愈自然要去瞧瞧的。”她瞧着这苦瓜脸的嬷嬷,觉得越看越顺眼,顺手送腰上解下块玉佩扔给她。
丛云本以为她要磨蹭一会儿才会应,没想到她这般痛快地就应了,竟然还给了打赏,虽然她在太皇太后身边呆的久了,倒不至于为一块玉佩高兴,但心里还是难免惊诧,顿了片刻才道:“那老奴就先回去回禀太后了。”
姜佑随意理了理衣冠,接口道:“不用,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朕跟你一道过去,也好向皇祖母她老人家请安。”
丛云更是诧异,不由得抬眼看了看她,随即又收回目光道:“是。”然后转身到前面引路。
姜佑让香印找出几味补身的名贵药材先给太皇太后送过去,自己跟后面有人撵似的加快脚步跟在丛云身后,她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反正又不是为了特地去看那老妖婆,权当是为了躲薛元,顺便蹭顿饭吃了。
她赶得急,因此到的时候只有淑贵妃和几位与太皇太后相熟的权爵夫人,她上前向太皇太后行了礼,却连眼挫都没给淑贵妃一个。
约莫是有了亲姑母撑腰,淑贵妃最近气焰见长,见她瞧也不瞧自己,半轻不重地冷哼了一声,姜佑自然听见了,转头看她一眼,面上的轻鄙不遮不掩:“太妃喉咙不舒服便去吃药,在这里咳嗽个什么,皇祖母病后本来身子就弱,万一再被你传了病可怎么办?”
她心里想着要是这女人敢还嘴就拖下去敲几板子出气,太皇太后一转眼看见她眼里的冷光,抢先一步斥责道:“这里容不得你撒野,若是乱出声儿就给我滚回自己宫里!”
淑贵妃还不知道自己免受了一顿皮肉之苦,面色不忿但却不敢还嘴,只得默默地低了头:“妾知道了。”
太皇太后早就被她蠢习惯了,因此也懒得再说,携了姜佑的手微微笑道:“前些日子你昌平堂姐和柔福堂姐闹别扭,多亏了你从中转圜了。”她叹口气道:“只是柔福不知怎地伤了额头,昌平那孩子性子暴了些,但伤人的事儿还是不会做的。”
当日在院里的主子一共就昌平和姜佑,不是昌平难道是姜佑?她撇了撇嘴,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手:“柔福表姐不知听了哪里的谣言,听说皇祖母要把她送出宫去,她这才一时想不开左了性子。”
她没想到姜佑直接就说了出来,表情僵了一瞬才道:“哀家待昌平和柔福都是一般的,哪里舍得就这么把她送出去?”
姜佑敷衍地点了点头,随意找了个地儿坐下,太后请的无非是一些达官显贵家的夫人还有孝宗原来留在宫里的妃嫔,来来去去都是那几张脸,姜佑瞧得有点烦,但转眼想到薛元逐渐靠近的丹艳红唇,觉得这么烦着也还好。
人都陆陆续续来齐了,太皇太后见人来得差不多,轻轻颔首,正要让内侍宣布开宴,就听见一声报唱,然后是一个丰满的身影走了进来,对着太皇太后行了大礼:“妾来迟了,还望太皇太后恕罪。”声音娇媚入骨,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姜佑定睛看了看,一看之下竟有些诧异,原来压轴来的是当初颇的宠爱的容妃,容妃身子高挑丰盈,面容妩媚多娇,占尽了一个‘媚’字,当初很受孝宗的喜爱,从宫女一路封了妃,孝宗死后她就几乎不在人前露面了,今日一见...怎么胖了这么多?
原来那张光致致的鹅蛋脸都成了圆饼脸,勾人的丹凤眼也成了小眯眯眼,要说是为孝宗伤心也不会如此啊,只听说过哀思使人瘦,没听说过还能让人胖成球的啊?不光是她,在座的好多夫人都有这个疑问,私底下都交换了目光。
容妃被人瞧着也不大舒坦,不过还是神色如常地入了座,和她素来不怎么对付的淑贵妃捂着绢子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这才几个月的功夫,妹妹就浑似重了几十斤,难道是呆在宫里太舒坦了不成?”
容妃也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闻言立刻反唇相讥:“妹妹的日子是顺风顺水了点,不比姐姐还在宫里禁足了好些日子,难怪这些日子清减多了,妹妹瞧着真是羡慕极了。”
淑贵妃气极,太皇太后在一边瞧着连说都懒得说,当初她就是因为和许美人斗嘴使气才被薛元禁的足,转眼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她现在真恨不得再把淑贵妃再关几个月,她直接呵斥道:“你还不闭嘴,好好儿地非要闹些不痛快出来!”
淑贵妃慌忙低下头,太皇太后又对着容妃安抚了几句,略抬了抬手命人摆宴,姜佑在一旁瞧得乐呵呵,恨不得两人吵得再激烈些,见吃食端上来才低了头。
太皇太后好似对着容妃极亲热,对着她微微笑道:“哀家听说你是从南边来的,这清蒸鲈鱼是特地请了南边的御厨做的,你来尝尝地道不地道?”说着就命人把自己面前的一盘全鱼给端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