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贺年身后的番子立刻凑上来把他团团围住,他冷笑道:“爷们是秉笔太监,是司礼监的人,这宫里有什么事儿是十二监的人不能插手的?就管你怎么地了!”
赵百户面色忽青忽白,最后气得连连冷笑了几声,甩袖大步转身起了。孙贺年转了副笑脸对着香印:“你怎么样了?没伤着吧?”
香印面上有些不自在,不过神色仍旧感激,福身谢道:“这次多谢孙秉笔了。”
孙贺年连连摆手:“好歹咱们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不谢不谢。”他迟疑了一下:“你家里若是出了什么事儿,倒是可以跟我说说,我或许能帮衬帮衬。”
他说着抬手想拍香印的肩,香印不着痕迹地避开,无奈地叹了声儿:“都是些琐事,让秉笔见笑了。”
孙贺年见她仍旧躲着自己,脸色僵了僵,苦笑着道:“你还在记恨我当初逼着你嫁给我的事儿?”他抬眼问道:“你欠他的钱打算怎么办?”
香印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多久前的事儿了。”她无奈道:“我已经把这些年的赏赐都当了,再加上又问宫里的姐妹借了点,东拼西凑也差不多了。”
孙贺年想了想:“若是还缺,只管找我开口。”
香印冲他笑了笑,抬步出了夹道。姜佑早就在一边等着她,见她出来忙拉着问道:“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会欠那赵百户的钱?”
香印先是怔了怔,知道她已经听见了,面色惶然地跪下去道:“都是奴婢的不是,让皇上劳心了,请皇上责罚。”
姜佑摇了摇头;“你先起来跟朕好好说说。”
香印还是没起来,还是姜佑硬把她拉起啦带回宫里,她立在原地垂头踌躇,过了半晌才苦笑道:“奴婢本想着先瞧瞧自己能不能解决,等实在不行了再斟酌着跟您说的...”
姜佑蹙眉道:“别废话了,快说吧!”
香印知道她性子,只能叹声道:“宫里规矩多,轻易出去不得,上回奴婢和您去皇庄,正好那里离奴婢家近,奴婢便跟您告了假回家。”
这事儿她是知道的,闻言点了点头,香印神色颇有疲倦:“奴婢回家之后才知道家里的爹爹染上了赌瘾,不光花光了奴婢这些年给家里送的银钱,连多年的积蓄也都变卖了,奴婢到家的时候,爹爹不顾娘的阻拦,要把奴婢的妹妹买了还债。”
香印抬手撩开袖子:“赵百户家里颇有权势,家里人私底下偷偷放了印子钱,我这伤是当时拦着爹不让他把瑶瑶送给赵百户,争执的时候被打的,没想到瑶瑶还是...”她眼里沁出泪来,又摇了摇头,面上满是愁绪:“他一听说我是您御前的人,便日日过来纠缠,让我在您面前美言,奴婢这才一心瞒着您的。”
姜佑沉了脸道:“这人好大的胆子!”她想了想道:“你欠下的钱朕先出了,先把这事儿解决了再说。”
香印轻轻摇头,面色发苦:“您有所不知,奴婢的一家子被他拿捏到手里,只要他还在一日,奴婢就没法摆脱他的纠缠,况且他的品阶不低,家里颇有些门道,况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也不能指摘什么。”她慌忙捉住姜佑的手:“他到底是禁军的人,您可别一时冲动罚了他,要是让禁军的人离心,后患无穷啊!”
姜佑在原处蹙了蹙眉,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想了想道:“朕倒是有个法子,那孙贺年瞧着对你倒是上心,你便让他找机会扣个罪名把他给流放了,这事儿也就完了。”
香印怔了怔,下意识地想要摇头,就听门外似笑非笑地一道声音传进来:“我们东厂一向是秉公办事的,怎么能胡乱给人定罪呢?”
☆、第64章
薛元目光不动声色地瞥过香印,对着姜佑扬了扬唇:“皇上身为天子,怎么能因为亲疏有别就有所偏颇,这不是让底下人寒心吗?再说了,就算皇上对印姑姑关怀有加,也不该拿东厂的人做人情。”
姜佑语塞,讪讪道:“那不是个好人,总留在御前也不好,朕也是想把他今早打发了。”
香印脸色白了白,方才薛元的话明着是提点姜佑,其实是警告她。她是真的不想带累姜佑,一咬牙跪下道:“多谢皇上垂询,奴婢的家里人做下的糊涂事,奴婢愿一力承担了。”
薛元面上从容依旧:“你好歹也算御前的人,若只是为了银子和女人,把你往绝路上逼有什么好处?”他淡淡道:“赵百户可是姓赵的啊。”
香印这些日子只想着怎么解决这事儿,却从未往深处想过,被他一提点才变了脸色,颤声道:“难怪...他当初就认出了我。”这也不能全然怪她,她虽心思玲珑,但却久居深宫,对朝堂上的事儿并不熟悉。
姜佑嫌恶地皱眉道:“赵家人还不死心?”
薛元应道:“这事儿就交给臣了,皇上不必劳神。”他瞥了眼香印;“印姑姑身为御前的人,不能恪守己身,令戒家里人,本该是为皇上分忧的,却反而给皇上惹了麻烦,扣一年的薪俸,撤去御前女官一职,先去偏殿侍弄洒扫吧。”
这惩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香印听说没把她彻底调离姜佑身边已是松了口气,活儿重些倒是不怕的。
姜佑对他当着自己面罚自己人有些不满,转头瞪了他一眼,薛元抬手让香印下去,自顾自揽着她狎昵,低低地贴在她耳边道:“佑儿。”
当初孝宗和张皇后在的时候也这么称呼她,可换了个人心境也不一样,她侧头遮住有些发红的耳朵,耷拉着嘴角道:“矫情。”
薛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转头从屋外取出好几本书来,递到她眼皮子底下:“皇上若是想知道这些事儿直接问臣不就好了,何必费时费力地去太医院寻书来看?”
姜佑咬着牙死不承认:“朕什么时候要看这些东西了,掌印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她侧头瞧了瞧那几本书,狐疑道:“怀孕的事儿...你哄朕的吧?”
薛元迷了眯眼,轻笑道:“皇上总要有孩子的,不然皇室血脉如何得以传承?”他抬手安抚似的搭在她肩头:“臣自然舍不得让皇上怎么早怀上孩子,万一伤了身子可怎么办?”
姜佑耷着嘴角,翻着眼睛道:“朕有没有孩子跟掌印有什么关系,你倒跟,操心自己家事儿似的。”她想到昨晚上的事儿又觉得不对头,狐疑地往他身下瞄了一眼:“掌印...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薛元摸着她耳后的皮肤,低低笑道:“自打认识了皇上,臣每天身上都不对,不知道皇上何时帮臣纾解纾解?”
姜佑脸有点绿,她总不好直接问掌印你的身子还安好吗?那东西还在吗?想想就觉得场面惊人。她想了想,还是不死心,探头探脑地在他周身乱瞧:“昨晚上...朕睡着的时候,掌印都做了什么?”
薛元偏头想了想,忽然倾身把她压在椅子上,含笑道:“臣记性不大好,好些事儿都忘了,皇上不如和臣再来一遍,让臣好好回想回想。”他轻轻含住她的耳廓;“不过皇上昨晚热情得很,这点臣还是记得的。”
薛元不想说的事儿,任你急的冒火也没用,她又被逮住话头调戏了一通,只好憋着脸推开他,理了理衣裳道:“朕要批阅折子了,掌印没什么事儿就退下吧。”
薛元也正了正衣冠:“臣这里有两桩事儿,头一桩是再过一个月就到皇上的寿辰了,你预备怎么过?”
姜佑生在深夏,想了想还真是快到了,闻言不在意地一摆手道:“照着往常的过呗,还能怎么过?交给六局和礼部的人安排就是了。”
薛元看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由得扬了扬眉毛:“第二件事儿,臣查了宫里的簿子,皇上的癸水来的未免太随性了些,刚来的这阵不调理好,以后若是落下病根可就麻烦了。”他起身姿态散漫地抱了抱拳:“请皇上恕臣擅自做主之罪,臣担心皇上身子,已经请了御医过来诊治,他正在外面候着呢。”
姜佑连连咳了几声,涨红着脸怒道:“你是女人呀!这种事儿都要过问!”
薛元轻笑一声:“臣是皇上的夫君,这些事儿臣照管不到谁来照管?”他昨儿瞧见姜佑癸水来的不对头,细想起来她这几日都连着咳嗽,心里放不下,这才特地请了太医过来给她瞧瞧。
姜佑没理他,气的仰面躺在帽子椅上装死,他命人传唤了太医过来,专管女科的胡太医先是给两位分别行了个礼,这才小心翼翼地探问道:“皇上的龙体可好?”
姜佑闭着眼继续装死,薛元代她开了口,轻咳一声道:“你想必也知道,内阁几位大臣和三位太傅对皇室子嗣之事瞧得甚重,已经上了好些折子要选一位德才兼备的君后进宫,咱家知道皇上身子弱,不知道经不经得起劳累,所以让你来请个脉。”
胡太医恍然了,他说的虽婉转,却明摆着要看姜佑的体质适不适合受孕,子嗣大事延误不得,胡太医告了声罪,取出金线来给她请脉,他捻须想了一时;“皇上癸水可还准时,夜里可有多梦少眠的现象?冷的时候是否手足冰凉,春日里是否经常虚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