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眼眶通红,书院里有中午回家吃饭的人,来书院说得有板有眼,二对家里来了歹人一事,小洛是不知晓的,只以为沈芸诺担心沈聪,紧紧握着沈芸诺的手,目光坚定,“娘别担心,舅舅是好人,不是坏人,知县大人会把舅舅放出来的。”
他心中,沈聪比裴征更厉害,会打坏人,会护着他和娘不被人欺负,许多人都怕他,沈聪一定不会有事的。
“娘知道,小洛在书院有没有被人嘲笑?”小孩子最是天真,而说出的话也最是伤人,大家不清楚事情经过,听大人说什么就觉得是什么,她不想小洛在书院受了委屈?
小洛摇头,“没,夫子管着他们,他们不敢欺负小洛。”
敏锐的听出话里的意思,沈芸诺心口酸楚,夫子出面,可见,书院里还是有人欺负小洛了,“明日,让刀叔去书院给你请假,这些日子不去书院了,怎么样?”
小洛抿唇,低头不言,那些人说他舅舅杀了人,直言他长大了也会杀人,捡了石子朝他扔,他不怕他们,抬起头,目光有些炙热,“小洛要去书院,舅舅没有杀人,小洛不怕他们,即使舅舅杀人了,那些也都是坏人,舅舅在县衙,杀的肯定都是坏人,小洛长大了也要像舅舅那样,为民除害。”
这是小洛念书后,沈芸诺第一回听着他说“为民除害”四个字,鼻子发酸,“小洛从哪儿学来的?”
“夫子说的,知县大人是个好人,舅舅他们也是好的,之前镇上有许多坏蛋,如今都没了,夫子说是舅舅他们为民除害了。”提起沈聪,小洛小脸上尽是钦佩和骄傲,丝毫不觉得因着沈聪丢了脸,握着沈芸诺的手,重复道,“小洛要去书院,小洛舅舅是个好人,是他们不懂。”
沈芸诺眼眶一热,点了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晚饭是邱老爹和李婶帮着做的,小洛端着饭陪着沈芸诺吃饭,向往常般说起书院的事儿,事无巨细,说到一半,外边传来女子和男子的吵闹声,小洛身形一僵,跳下桌子,“娘,小洛出去看看。”
门关着,听声音是裴娟,邱老爹和大丫也出来了,邱老爹手里还抱着小峰,小峰病殃殃的趴在邱老爹肩头,见着小洛,直起身子,咧嘴笑了,小峰挥挥手,上前牵起大丫地手,解释道,“是我大姑,她和我爹娘关系不好,你别出去了,听说她会打人呢。”
邱老爹头上缠着百色地纱布,小洛问他怎么弄的,邱老爹说是如厕在柱子上碰的,小洛没有怀疑,茅厕那边有根柱子,他在上边撞着好几回了,邱老爹怀里抱着孩子,即使刀疤留了人,他也不敢开门,狗窝里的两条狗趴在地上,又蠢蠢欲动,早上,若非有两条狗咬住其中两个汉子,后果不堪设想,邱老爹望着狗窝,安抚道,“好好躺着,别动。”
狗通人性,闻言,趴着没动,不过却竖着耳朵,戒备的望着门口,好似准备随时扑上去。
家里出了事儿,没个男人顶事,裴娟和陈余商量今晚来劝劝邱艳和沈芸诺,如果拿出做腊肠的法子,所有的事儿就当没发生,明日,县衙那边她和肖氏自然会改口,却不想背门口两个彪形大汉拦着,裴娟色厉内荏道,“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裴征大姐,我来找沈氏说我爹的事儿,还不快让开。”
裴娟不点名身份或许两人会对她好脸色,今日的事儿,他们也是听到了风声的,闻言,一脚踢过去,毫不留情面道,“滚,不然别怪我兄弟两要了你的命。”
陈余正惊呼对方不给裴娟脸色,紧接着便感觉自己胸口一通,被踢了出去,顿时,胸口火辣辣的疼,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时至今日,沈家人还敢如此得意,不将他们放在眼里,陈余眼里闪过凶光,直起身子,像骂两句,又怕得罪人,上前扶着裴娟,“告诉你们,今日拦着不让我们进屋,明日,便是你们跪着求我们,也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俱是鄙夷,沈聪的为人他们是见过的,即使死,也不会求人,何况是对这种两面三刀的人,恶狠狠道,“还不快滚?”
很快,外边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小洛握紧了拳头,听门口两人说话,“背后给聪子哥穿小鞋,今日还敢上门,那点心思,场子里谁都能要了他们的命,我看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沈聪为人仗义,即使在县衙,也从没因着身份瞧不起他们,照样一块称兄道弟,几年情分不是假的,只听其中一名汉子道,“若不是刀大哥吩咐了,真想立刻断了他们双手双脚……”
“别,别坏了上边的意思。”
邱老爹担心他们辛苦,之前让他们进院子,两人拒绝了,站在门口,除了守门还要吓吓那些上门找麻烦的人,谁敢上门,别怪他们兄弟手下不留情。
夜幕低垂,繁星闪烁,烛影跳动下,女子姣好的面庞渐渐染上了红晕,小洛睡在里侧,他担心沈芸诺,晚上不肯离开,仰头,望着沈芸诺低垂的眼睑,环着她手臂,“娘,睡觉了。”
“小洛先睡,娘再做会衣衫,是不是光刺着眼睛睡不着?”白天睡多了,夜里怎么也睡不着,再者,沈芸诺担心再做那个梦,心里害怕,反而愈发没了困意。
小洛摇头,爬起身,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说起了裴征,“娘,您说爹爹到哪儿去了,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啊。”裴征如果在家里,就不会是这番样子了。
沈芸诺停下手里的针线,收起篮子,起身灭了烛火,屋子里猛地黑了下来,“爹爹估计到南边了,小洛想爹爹了?”
☆、114|06-06-25
沈芸诺声音轻柔,小洛半阖着眼,看不清沈芸诺的表情,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嗫嚅道,“有点想了,爹爹都没消息,小洛想他。”软软的身子,不敢靠沈芸诺近了,怕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
夜色渐重,沈芸诺揉了揉他的脑袋,“爹爹过些时候就回来了,小洛到时候告诉爹爹你想他了。”她也有些想裴征了,成亲后,除了服徭役那回,还是两人第一回分开这么久,怀着身孕,心情闷,较平日愈发难受,“睡吧,娘陪着你。”翻了翻身子,沈芸诺脑子一片清明,心里记挂着裴征,更担心沈聪,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么多年,沈聪在外边有多少仇家她心里也没数,刀疤说的话含糊,只让她们不要担心,沈聪人在监牢,她们哪放心得下。
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在屋里缀落一地柔光,风过,蚊帐轻轻晃动,沈芸诺脑子愈发清醒,她小心翼翼的抽回自己的手,待身侧的小洛无所察觉后,掀开身上的薄被,轻手轻脚下了地。
取下床头架子上的灯笼,素手揭开灯罩,就着朦胧的月光,将其点亮,站了一会儿的时间,肚子隐隐作痛,直往下坠,走了两步她即退了回来,李婶说她的肚子没事儿,她心里不信,早上动静大,明显感觉到一阵疼痛,尤其,李婶给她熬了药,手边的灯笼掉落在地,露出里边的烛台,风轻轻一吹,摇曳的光灭了。
她想去瞧瞧邱艳,邱老爹头上缠着布条,邱艳挡在他身上只怕伤得更重,尤其,一下午不见邱艳人影,她心里害怕,而此刻,低头,望着隆起的小腹,她面露凄然,脱了叫上的鞋,慢慢躺了下去。
一夜无眠,天边露出鱼肚白了,她才察觉自己眼皮重得厉害,转头,望向熟睡中地小洛,她晃了晃神,而这时候,院子里已经传来响动,估计是邱老爹起床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听不真切,沈芸诺侧耳,辨不出其中还有何人。
转眼,灰白的天大亮,沈芸诺拉了拉小洛小手,小声唤道,“小洛起床了,大丫和小峰都起了,今日还要去书院呢。”小洛愿意去书院,她不会勉强他,心里存着信念,小洛不会被轻易打败,虽然,作为娘,她不想小洛经历那些冷嘲热讽,然而,也不会阻止他。
一个人,经得起多大的风浪,将来,就能承受得住多大的风霜,她的小洛,不会叫她失望。
被子下,平静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朦胧如雾的眸子缓缓睁开,片刻惺忪后,人已经爬了起来,“娘醒了?”说着,望向窗外,心里着急,翻过身,越过沈芸诺身子直接下了地,着急道,“天儿是不是很晚了,去书院,迟到了不好。”
书院的门,早中晚开着,到一定时辰就关上了,去得晚,要麻烦守门的大叔不说,还会被其他人嘲笑,小洛甚少迟到,见着外边天色,抓起旁边的衣衫,胡乱的往身上套。
沈芸诺摇头失笑,“天亮得早,看这很晚了,实际上还早着呢,你别急,把衣服拿过来,娘帮你。”简单的衣衫小洛能自己穿,折身衣衫,左侧有纽扣,小洛却是不会的,细细替小洛将衣衫穿好,慢吞吞道,“大丫和小峰在院子里说话,你洗漱好了再去院子里找他们,家里有事儿,你这两日自己去书院成么?”
小洛眉目凝重,严肃的点了点头,书院离得近,走出巷子就能见着,他不怕,挺了挺脊背,大声道,“娘,小洛可以的。”
沈芸诺上下眼皮打架,无力的挥了挥手,“好,娘放心你。”嘴里放心,心里哪会,眼下,她起不得身,家里没有旁的人,想着李婶在这边,沈芸诺心思一转,只得麻烦李婶送小洛出门了。
小洛出了门,沈芸诺慢慢的闭上了眼,脑子里杂乱纷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睁眼,屋子里一片亮堂了,她撑起身子,拿过旁边得枕头靠在身后,见门被推开,李婶走了进来。
“裴娘子醒了,小洛那孩子去书院了,刀疤亲自送过去的,你好生养着身子即可。”进屋,李婶将盘子里端的饭菜放在桌上,旁边还搁着一碗黑糊糊的药,早上,李婶来看过好几回了,沈芸诺都睡着,家里出了事儿,她也可怜邱艳和沈芸诺处境,人人都说赌场那种地方没有好人,只有身处其中才看得真切,没有天生的恶人,有的,不过是被生活所迫不得已为之的无奈人。
放在盘子,李婶转身出了门,再回来,手里端着一方小矮桌,“裴娘子吃饭了还得喝药……”
沈芸诺感激一笑,自己的身子大抵清楚,动了胎气不假,往后只有好生养着。
这时候,院子外有人走了进来,沈芸诺动作一顿,李婶走了出去,很快,引着几人进了屋,周菊抱着孩子,脸上是浓浓的担忧,宋氏和韩梅紧随其后,宋氏目光落在周菊怀里的大妞身上,小心翼翼的很,而韩梅,脸上无悲无喜,至于何想法,沈芸诺看不出来。
“三嫂没事儿了吧?”周菊和沈芸诺关系好,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开口道,“昨日没赶集,镇上发生这么打的事儿我们还是下午听说的,你如今怀着孩子,天大的事儿也该为着孩子考虑才是。”
她怀里的大妞不安的扭动着身子,宋氏站在身后,试探的伸了伸手,“阿菊,还是我抱着大妞吧,你和老三媳妇好好说说话。”
周菊斜睇了宋氏一眼,不耐烦的举起手把大妞递了过去,“你喜欢抱就抱着,瞧瞧大妞现在被宠成什么样子了?”两年前,周菊怕宋氏,此时,心里却是不怕的,说话也比往回严厉得多。
宋氏好似丝毫不在意,抱着大妞,来回踱步,嘴里小声哼着什么,不过她怀里的大妞倒是安静下来,沈芸诺心下微诧,出声道,“都坐吧,我如今的情形,不好招呼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