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中午,梁煊去厨房准备午餐,他向来不擅长做饭,厨房里有前几天李逸初买的酱菜,他便打算做点粥。大学时期放假回家,母亲做饭他会帮忙打个下手,所以放多少米多少水他还算清楚,粥熬好后他盛进碗里,再配一点酱菜,端进卧室后叫李逸初起床。
李逸初晕晕乎乎地坐起来靠在床头,梁煊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李逸初吃一口就摇着头不愿意吃了。梁煊又递一勺过去:“听话,吃一点东西胃里会舒服点。”
李逸初半眯着眼将头撇向一边:“我讨厌吃这种稠稠的粥。”
梁煊看看碗里,他们从小到大喝的都是这种粥啊,他以为李逸初是病了胃口不好,便坐近一点哄他:“吃一点好不好?夜晚我给你煮稀一点的。”
李逸初一边从床头往下滑,一边嘟囔:“吃不下去。”
梁煊将碗放到一边去扒拉他的被子,李逸初整个人缩到被子里,只有脑袋露出来,恹恹道:“我不爱吃这种粥,从来都不爱。”
梁煊用手抚开他额前的碎发,低声问:“小时候不是一直吃的这种?”
李逸初用被子盖住脸,瓮声瓮气道:“小时候也讨厌,但是你们都喜欢,我不敢说。”
梁煊看着他,心里既柔软又心疼,低下头隔着被子吻他的脸:“我重新给你做。”
梁煊回到厨房,他记得以前在家里,有吃不完的剩饭,母亲就会兑点水下顿吃。可梁煊看看那一锅粥,还是都倒出来放到一边,重新用生米和水煮新鲜的粥,他掌握不好比例,就拿着手机查方法,可惜网上的菜谱众说纷纭,他想了想,从橱柜里找出从没用过的几个小锅,洗刷干净后,四个小锅放在四个炤上,每个里面是不同的水量,同时开始煮。
煮粥的间隙,他回卧室看李逸初,李逸初又缩在被子里睡着了。梁煊轻轻把他的被子往下扯,露出他的脸,或许是身体不舒服,李逸初即便睡了眉头仍皱着,梁煊低下头吻他的眉心,又忍不住在他鼻梁和脸颊落下几个吻。
半个小时后粥熬好了,梁煊每个锅里盛出半碗,用托盘一起端到李逸初的床头,然后叫醒他。
李逸初坐起来看到四碗粥,笑道:“你要撑死我啊。”
梁煊:“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你选一个,以后我就做这种。”
李逸初端起其中一碗,垂着眼睛用手搅动勺子:“这待遇……我都不敢相信。”
李逸初离开和县后过了很久被人呼来喝去的日子,后来去厦门,也没人拿他当孩子看,身体不舒服照样得爬起来给学生上课,要是没教好不仅要被校长骂还要扣工资,与七八个人住群租房,公共卫生没人主动做,卫生间的马桶往往周边都是脏物也没人管,所以每天他最后洗澡的时候都得拖地打扫卫生。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谁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就过的舒服,别人忍的了,他忍不了,那他只能自己动手。来了上海,他一个正规文凭都没有的人,谁也不当他是盘菜,求职时被人事部门冷眼讽刺,坐街边吃盒饭被环卫驱逐。好不容易进了现在的公司,谁都能压他一头,他为了证明自己,工作的时候拿自己当牲畜使,千辛万苦攻下几个大项目立了功,竞聘经理全票通过,却又因为学历被公司的规章否决了。封先生得知情况,便去帮了个忙。那是他唯一一次接受封启明的帮助,可也就因为这次帮助,他又在总经理那里背上了不清不白的名声。
这些年,他靠着自己那点心气和外界抗争,一路辛苦,几乎已经忘了,他也曾被人当做宝贝嘘寒问暖的护在手心里。
梁煊见他不断搅拌碗里的粥,却不往嘴里送,疑惑道:“是不是这种也不喜欢?那换一碗。”
李逸初没有用勺子,直接举起碗将那碗粥喝了。
梁煊边笑边用手擦掉他嘴角的一个米粒:“这么饿?我再去给你盛。”
李逸初的身体似乎被这碗粥治愈了,抓住梁煊的手道:“下午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梁煊视线往被子下面一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出去?你能走路吗?”
李逸初嘴角一抽:“我好的很!”
梁煊凌晨给他洗澡的时候就检查过他的身体,昨晚还是太激烈了点,不说李逸初浑身上下青青紫紫的痕迹,他红肿带着血丝的后庭肯定不能多走路,于是驳回了他的请求:“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出去,你要是嫌坐着无聊,下午我们去小区门口逛超市,回来我给你煲汤。”
李逸初无奈答应。
梁煊当初选这个小区就是因为出门几百米就有个大型连锁超市,想买什么东西都很方便。
两人推着推车沿着货架逛,李逸初嘴里说想喝酸奶,梁煊便提了一箱放进推车,走到下个货架,李逸初看见比刚才便宜的品牌,就拿了新的,要梁煊把那箱放回去。
梁煊随口道:“不都差不多吗。”
李逸初不以为然:“有了更好的干嘛还要那个。”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梁煊,他眼神一暗:“对啊,有了更好的干嘛还要我的。”
李逸初听出他话里有话,扭头看他。梁煊看着他的脸,半晌道:“我去那边看看。”
“哎——”李逸初没来得及叫住他,梁煊就被人群淹没了。
李逸初叹口气,他知道过去的事情在梁煊心里是根刺,在梁煊眼里,他是为了财富抛弃他的人,现在恐怕也是觉得李逸初只是暂时和他一起,一旦有个什么大诱惑,立刻就甩了他。
真正的事实李逸初不打算全盘托出,他和梁煊本就难有结果,过去的事情说出来,除了让梁煊更加两难之外,没有什么意义。易地而处,如果他自己突然间知道对方因为他那么辛苦地过了八年,无异于用刀子戳他的心。与其让梁煊下半辈子愧疚心痛,不如让他恨着,起码简单点也轻松点,真要面临选择的时候也容易点。或许再过上二三十年,到时候刘姨去世了,梁煊如果还愿意要他,他便去陪着梁煊度过余生。
可是现在,得想个办法哄哄这个人。
超市里有扩音器在叫着特价商品的名单热闹地推销。李逸初灵机一动。
梁煊已经走到生鲜区,他并不是小心眼到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可是那些事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缺乏自信和安全感,虽然现在李逸初又回到他身边,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会失去,每天都担心,往往一句话就能触动他的隐忧。他方才还觉得心里堵,这会儿一看到排骨就想起李逸初要喝排骨汤,让人挑了几块肉质最好的。看见旁边有牛肉,又想给李逸初炒盘牛肉,因为前几天他们俩在外面吃饭,李逸初把一盘杭椒牛肉都吃完了。梁煊正在指挥售货员切哪一块,广播里突然传来响彻超市的声音。
“梁煊小朋友,梁煊小朋友,你的家长李逸初正在找你,请速到服务台,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梁煊:“……”
李逸初坐在服务台前面,手臂挂在推车里,左右晃着脑袋,不一会儿看到梁煊从出口往这边走,立刻起身去跟服务员说已经找到,不必再播了,然后推着车子往那个方向滑。梁煊见状连忙小跑几步,固定住推车低喝道:“小心摔着。”
李逸初脑袋偏过去看他的脸色:“不要生气了嘛,我说错话了还不行?”
梁煊嘴角浮现一抹不明显的笑意,将推车转到自己手里,握住他的左手往外走:“回家。”
说是梁煊做饭,其实还得有李逸初给他当军师。
李逸初见他手忙脚乱,一个劲地笑,还坏心眼的没告诉他把辣椒的籽清出来,结果梁煊一盘辣椒倒油里立刻呛的不停咳嗽,李逸初笑着往外跑,被梁煊一把抓回来抵在橱柜旁吻了个气喘吁吁。
李逸初手机响,他趁机逃出厨房,原来是下属问他一些工作上的事。他跟梁煊打了个招呼,就去书房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接收下属发来的文件,夹着手机解答他的问题。对方知道他请假了,便只把实在拿不定的事情拿来问他,所以十几分钟后李逸初就挂了电话,他关上电脑起身,膝盖一不小心磕到书桌抽屉,抽屉便滑出来一半。
李逸初视线往下,看见抽屉里放着一支录音笔和一个笔筒。录音笔是他曾经送给梁煊的那支,他按下播放键,不知为何没有响起老师讲课的声音,而是一阵嘈杂之后的“梁煊加油!”,他想起来了,当时他录完音,在最后一个音频后面说了一句梁煊加油。
李逸初低头看录音笔的按键,已经磨损的掉漆了,可以想象到这支录音笔的主人无数次的触碰过。
笔筒是李逸初十二岁生日的时候梁煊送他的礼物,笔筒是竹子做的,时间长了颜色就变暗,李逸初嫌它颜色暗了不好看,就用蓝色的水笔在上面画了幅漫画,两个卡通小人,都骑着自行车。时间过去这么久,蓝色水笔也褪了颜色。
李逸初离开和县的时候只带上了衣服和实用的东西,占地方的东西他都没带。他想起前不久回到和县,他的房间已经不存在了,东西也都被扔了。原来这个笔筒,梁煊还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