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1 / 2)

冬暖阁的气氛一时之间非常微妙, 李氏话刚说完,看见四爷深邃到吓人的目光就后悔了。

她不是个笨人,想要收拾宋氏也不必非得这般大张旗鼓, 有的是法子不动声色能叫宋氏吃哑巴亏。

许是成为侧福晋后四爷一直不曾在清风苑留宿,亦或是府中下人隐约的态度变化叫她失了分寸, 安排这出闹剧,反而让她自己陷入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

四爷若是同意罚跪,她的面子是保住了,可必定是叫四爷不喜。

若四爷不同意……她捧着肚子脸色有些苍白,那她以后在府里再想有底气可就难了。

四爷本打算出口否定的话,在看见李氏捧着肚子不安的样子后,硬是又咽了回去。

他虽更喜欢宋琉璃些,可到底都是他的女人, 他从不曾太过厚此薄彼过。眼下若是他否了李氏的话,她的面子且不说, 以后弘昀在府里恐怕也叫人瞧不起。

毕竟有个连格格都比不过的额娘, 从来都是拜高踩低的奴才心里自有一杆秤。

到底更重视子嗣一些的四爷低下头,看着仍蹲在地上的宋琉璃,头一次觉得开口有几分艰难。

乌雅氏就在这时站了出来,她走到四爷身边笑得温婉柔和:“爷, 李姐姐有孕在身, 小心仔细些是正常的。可宋姐姐也未必是故意碰到李姐姐的不是吗?今儿个是您的生辰,不若就让宋姐姐跪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四爷冷着脸坐下, 再不看宋琉璃:“就这样吧,出去。”

宋琉璃起身后, 盯着李氏静静看了几眼, 唇角露出一个跟她自导自演这出戏前差不多的笑容, 只那笑容更多了几分嘲讽。

李氏被她笑得心中一窒,怒火上升之余,肚子竟是隐隐约约真有几分疼。

等宋琉璃一出门,家宴的气氛就变得尴尬异常。可四爷不说走,只冷着脸坐在那儿,谁也不敢先说要走的事儿。

李氏即便肚子不舒服,到底也不敢再闹腾一番。

宋琉璃刚出暖阁,苏宝生就赶紧撵了出来:“格格,外头刚下过雪,您跪在廊子上便是了。”

苏宝生给她放了个火盆子在一旁,茯苓陪她跪在地上。外头寒风渐起,火光摇曳中,宋琉璃平静的神色中一抹讥硝始终不曾褪去。

等宋琉璃和茯苓相互搀扶着回到兰柏轩,许福和木莲早就准备好了热盐水和毛巾。

许福直接把宋琉璃给背进了屋里,几人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宝生又来了,进门打千儿时满脑门的汗珠子。

“给宋格格请安,这是爷叫人给格格送来的红花膏,敷在膝盖上能散淤去寒。”苏宝生尽量喘匀了气,小心翼翼碰上一瓶药膏给许福递过去。

他不敢不小心翼翼,刚才在冬暖阁这位格格一转身,四爷就冷着脸吩咐他师傅仔细照顾着。

怕生日宴散了大伙儿都出来看见宋琉璃跪在那儿叫她没面子,硬是撑到这位格格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散了席。

宋格格如何委屈他是不知道,可在主子爷那儿,这位主儿可是委屈坏了。

“爷还叫奴才给格格送一千两银子过来,让您留着打赏下人用。膳房那边奴才也派人过去叮嘱了,绝不敢怠慢了格格。”想起刚才林达升小跑着撵上他说的话,他身子躬得更深了些:“爷叫奴才给格格带句话,爷从没怀疑过今日这事儿是格格所为,一切都是为了小阿哥,还望格格心里别多想。”

宋琉璃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说话还算和缓:“我知道了,多谢苏公公跑一趟。”

苏宝生赶紧讨巧地笑:“格格折煞奴才了,那您先上药,奴才先告退了。”

等苏宝生出门后,宋琉璃坐在软塌上好一会儿,突然捏着那药膏瓶子狠狠砸了出去。

瓷瓶四分五裂在地上,木莲下意识站在她身前挡了挡,几个人被这巨大的声响吓得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

苏宝生偷偷站在门口伸长耳朵听了会儿,听见这动静整个人都没忍住哆嗦了一下。

这位格格……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眼下爷是愧疚的,可她这么一闹,说不准就叫爷厌弃了,真是……他本以为宋格格是个聪明人来着。

摇着头,苏宝生赶紧出了兰柏轩。

四爷生辰自是要宿在正院里的,福晋见他脸色不好看,心里知道是因为宋氏的缘故,也没有多说,甚至都没什么心思上手伺候,只叫下人动手。

瞧四爷这样子,倒是对那宋氏真动了些心思,可即便这般,他依然能当着众人下她的面子,只为了给李氏做脸面。

这才是最叫乌拉那拉氏最难受的,她自是知道四爷未必真那么在乎李氏,无非是为了弘昀多思量几分罢了。

那就是个庶子,可在四爷心里,除了把弘晖带在外院亲自教养外,对弘晖和弘昀几乎是一视同仁,甚至还隐隐多宠着弘昀几分,这如何叫她心里不恨!

刚才四爷的吩咐她和李氏都听见了,即便李氏那后悔的表情叫她心里舒服了点,可今晚这事儿实在是叫她如鲠在喉。

她洗漱完,索性只在一旁捧着账本看,半点理会四爷的心思也无。

当然,四爷这会子也没什么心情跟她说话。

其实宋琉璃一转身他就后悔了,只话已出口,不管是因为李氏还是弘昀,他如何都不能收回来。

坐在那里的一个时辰,他心里又是郁闷又是烦躁,说不出的难受,才会不管其他人还在,就吩咐苏培盛安排人照顾宋琉璃。

可那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在这寒冷的夜里跪上一个时辰,如何都不能好过的了,他坐在软榻上,茶都喝不下去,只等着兰柏轩那边的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苏培盛才踮着脚尖儿进来了,先是低着头扫了福晋一眼,才凑到四爷耳边轻声禀报了些什么。

四爷听完眉头直接皱成了疙瘩,他起身在屋内转悠了两圈,才又冷着脸坐下来,只字不提就寝的事儿。

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乌拉那拉氏早就困倦极了,她起身给四爷蹲了蹲:“爷,今日这事儿到底如何还是两说。臣妾即便再不中用,也没有叫人一次次在正院里放肆的道理,宋妹妹今日说不得是委屈了。正好臣妾身子不适,也没法子伺候爷,不如爷过去看看宋妹妹?”

她本是不欲替宋琉璃说话的,可眼下瞧着四爷这样子,她改了主意。

若是叫李氏知道刚宋氏刚被禁足兰柏轩,四爷就去了,即便在家宴上四爷给了她脸面,这何尝又不算打脸呢?

叫李氏不痛快,她心里就痛快了。再加上宋琉璃一直谨小慎微懂规矩,她也不介意宋氏受宠些。

四爷板着脸站起身:“既然你身体不舒服,那你就早些歇着。今日这事儿爷也觉得蹊跷,你不妨查查正院的奴才,府里不安生的事儿太多了些。”

乌拉那拉氏垂着眸子眼神冷漠:“臣妾知道了,恭送爷。”

等四爷到兰柏轩时,宋琉璃刚热敷完膝盖没多久,多少的委屈和难受都被疼冲散了。

她差点没咬破嘴唇,等好不容易热敷完,身上早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等收拾完躺在床上时,她才捂着脸深深吸了几口气,帐子盖得严严实实,也给了她一点脆弱的勇气。

她知道四爷重规矩,可其实很多时候他并不是个严苛的人,对待府中女眷更没有想象中那般无情,只要是他的女人他都尽量给予她们最大的纵容。

其他不说,只说她这里,四爷一开始明显是瞧不上她,可后来也是一直纵着她。

她爱吃,四爷便总在用膳前过来,她称呼上不注意,四爷也从不曾计较过。

甚至她偶尔会有种错觉,四爷倒像是养闺女那般宠着她。

心里极度缺爱的宋琉璃哪怕一直提醒自己,保命小技巧的核心是想要活得久,只把男人当条狗。

可……狗陪伴久了也会有感情啊。

直到今日,她蹲在地上抬着头,四爷垂着眼眸,二人四目相对之际,四爷眸中的考量和迟疑像是一桶冰水兜头而下,彻底浇醒了她。

她总在自己告诉自己她是明白的,一定要不惜一切努力往上爬,却依然对人没有什么警戒心。明知道家宴那种地方是非多,却连个反转符都没带。

难受完她开始嘲笑自己,被家人伤害过还不够,非得跟个傻子一样再摔一回跟头才算完。

静静盯着帐子顶端,她眼神逐渐冷漠下来。

从没有一刻,她的头脑比现在更清楚,心里的难受渐渐远去,那道开了缝隙的门‘嘭’一声紧紧关上,再无任何波动。

就在这时,四爷掀开了她的帐子,冷着脸坐在了床边。

“婢妾现在身体不适,就不给爷行礼了。”宋琉璃一动不动道。

虽然她嗓音依旧娇美酥软,可四爷却觉得其中多了股子冷意,听得他心都跟着不舒服了一下。

“在怨爷?”他想着掀开被子看看宋琉璃的膝盖,却被宋琉璃直接握住了手。

“不。”宋琉璃特别冷静,“婢妾不怨爷,但婢妾记仇。”

四爷皱了皱眉,她过去一直是娇媚柔软的样子,这一冷下来,倒是叫他心里颇有几分不适。

“你这是打算报复爷?”他也不强行去看,只轻轻反握住她的手淡声问。

宋琉璃转过头认真看着他:“婢妾是打算报复李氏!”

“宋氏!”四爷声音冷了下来,握住宋琉璃手的力气也大了点,“爷看你还是没记住今晚的教训。”

宋琉璃使劲儿抽出手,坐起身来:“爷不是说相信婢妾吗?”

不等四爷回答,她面上是止不住的愤怒:“婢妾要是撞她,那肯定是直接将她撞倒在地上,才不白担那陷害的名声!可婢妾是个傻子吗?要陷害李氏,婢妾才不会选这么小儿科的手段,不动声色叫她小产的法子看都看了不知道多少,叫人用相生相克的食物,叫人给她院子里放些有毒的植物,又或是收买清风苑的人……”

“放肆!”四爷起身,脸色冷得如同寒冬腊月的天气,“爷看你是不想活了!”

宋琉璃抬起头一脸狠色:“我想好好活,她偏不让,那就试试看!我就是跟她势不两立!若是爷指望着我还能跟她好好相处,那不如直接把我赐死!”

听完宋琉璃的话,四爷脸色铁青地拂袖而去:“爷看你这是失心疯了!”

“爷,可要回正院?”苏培盛小心翼翼跟在四爷身后问。

四爷烦躁地踹了他一脚:“爷要去哪儿还要你个狗奴才说?”

苏培盛捂着被踹的屁股,赶紧躬着身子跟在后头不说话了。

这小宋格格惹起来的火气,怎么就偏发在他身上了呢?眼瞧着爷这倒不像是厌弃了那位,更像是……苦恼?

哟呵……想到这儿,他也不觉得被踹委屈了。

其实四爷是被宋琉璃脸上的狠色吓了一跳,怒火倒是不见多少,毕竟不是傻子,谁会把自个儿要如何陷害别人的话都毫无顾忌说出来呢?

可他心里特别的不舒服,从小他见多了宫里女人的争斗,不管是什么女人,无一不是温柔婉约谈笑风生,叫人不知不觉中了算计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来,头一次有女人在他面前露出这种狠辣之色,要不是因着宋琉璃那娇媚的小脸儿还苍白,眼眶还红的厉害,四爷说不定就真要当场发作出来了。

可当场没发作,出来被冷风一吹,他就再没了发作的念头,想着那娇气的小狐狸会香消玉损,他……舍不得。

这一舍不得,他心里便止不住多了些许燥郁,甚至都有些气李氏不知道天高地厚,以后府里……想必是要更热闹。

他只恨不得将宋琉璃揉成个小团子天天装在荷包里带在身上,省得她想着惹是生非!

等四爷离开兰柏轩后,许福和木莲就过来了,甚至已经歇下的茯苓都忍着痛进了她卧房。

“格格……”许福轻喊了一声,心里很有几分惶恐,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琉璃倒是很平静,刚刚算是小小出了口恶气,她心里舒服了许多。虽然她也害怕,但看刚才四爷的反应,她觉得还有转圜余地。

想法子拉回四爷的心是一定要的,可想让她继续受李氏的气?门儿都没有!

她两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委屈,这真是不咬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而她这个人平时该怂就怂,但谁要是真以为她可以躺平任踩,那她就算是躺了,也定要咬下对方一块肉下来!

她闭上眼语气特别颓废:“左右要禁足半年,你们家格格我算是彻底被爷厌弃了,你们若是有什么好去处,我也不耽误你们前途,想走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