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珉抱着宋颖的脑袋,摇了摇头却突然发现宋颖根本看不到,于是开口道:“没有克扣,我还小呢!”
“瞎说,你大表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已经扛不起来了!”宋颖说道,“一定是你们没吃好!”
沈珉哈哈笑了两声,道:“那是大表哥吃太好了,才不是我没吃好——怎么没见着大表哥?”
“扔军队去了。”宋颖扛着沈珉在肩膀上,然后往里面走,“那些臭小子们看着就烦,整天在家闹事,我就和你大舅母商量啊,反正都十多岁的小伙子了,干脆都去军队历练历练,免得不是在家打架就是出门打架。还想着呢,你和娇娇来了,要是被那群臭小子们给欺负了怎么办?”
听着这些,沈珉不觉有些羡慕,口中道:“怎么会被欺负?”
“看你和娇娇的样子——看娇娇的样子,就是被欺负惯了的。”宋颖肯定地说道,“你们母亲在家的时候可不是那种瑟瑟缩缩不敢说话的样子。沈家就不是什么好人家,你们母亲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时候眼瞎,当年千挑万选的,就被那沈淮的一副皮囊给糊住了眼睛。”
沈珉抿了抿嘴,拉了拉宋颖的胡须,小声道:“那就别跟我姐姐说,要是她知道了,说不定会伤心啊什么的。”
宋颖把自己的胡子从沈珉手里拉出来,道:“有些事儿总该让她知道的。反正你们以后就住府里了,我让你大舅母多和她亲近,你大舅母是个利爽性子,肯定能把她的性格给掰过来的。”
沈珉笑了笑,道:“要是沈家来让我们回去怎么办?”
宋颖道:“他们不敢的。”
果然,就如宋颖所说的那样,沈玉娇和沈珉在国公府住下之后,第二日周贞娘就派人来接,陆氏直接就回绝了她,说老国公思念两位外孙,要多留着住一些时日。又过了十几日,到了小年前后,沈淮亲自来接,宋颖就出面来,貌似不经意地谈了谈十六卫要裁撤人员的事情,沈淮便什么都不敢多说,只留下了一大堆礼物,然后灰溜溜地走掉了。
之后,沈家不敢再提把沈玉娇和沈珉接回去的事情,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俩回去沈家坐一坐,然后重新又回宋国公府去。
为此,周贞娘简直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又无可奈何,只痛斥宋家太霸道,怎么能做出这样不讲道理的事情!
然而沈淮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让周贞娘对待沈玉娇姐弟的时候更小心一些,别被抓住了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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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蜕变
陆氏出身吴郡陆氏,乃世家大族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十五岁时候她一首《钱塘赋》名动江南,先帝亲自下诏宣她进京。先帝喜爱她才华,特例封了县主,赐婚了宋颖。嫁给宋颖之后,陆氏便随着宋颖征战边关,待到再回京时候,先帝已经去世,已经是今上在皇位之上了。
陆氏豁达又聪颖,她看了一眼沈玉娇,又结合之前从宋颖那儿听说的事情,便知道沈玉娇是如何处境。
宋家男孩子多,宋颖那一辈只有宋乔儿一个女孩,到了下一代,也只有沈玉娇一个女孩。若是沈玉娇在宋家长大,必然也如宋乔儿一样千娇万宠,呵护备至,但世事弄人,她在沈家唯唯诺诺地长了这么大,再到宋家时候,已经不似她母亲当年那样神采飞扬了。
陆氏心中暗叹了一声,摸了摸沈玉娇的头发,说道:“都已经在家里住了这么久,怎么还这么闷闷不乐的呢?难道还想回沈家去么?”
沈玉娇不防听到这么一句话,停住了手中的绣活,有些愕然地看向了陆氏,忙道:“并非如此,我只是在想要配什么颜色的线才好。”
陆氏道:“千金小姐做个绣活只当是好玩,你交给身边的丫鬟们去做又会怎样?”
沈玉娇与陆氏相处了这么久,多少也摸清了陆氏的脾气,心下便知她是有话要说,于是道:“还请舅母教导。”
陆氏看着沈玉娇,又是一叹,道:“我没有个女儿,便是把你当做女儿来疼爱的。我原想着,之前你刚从沈家到咱们家来,或许有些生疏,故而才不欲多说话。可这么一晃便数月过去,你还这般沉默,便让我觉得你有心事。”顿了顿,她仔细观察着沈玉娇的神色,见她并没有抵触的情绪,然后才继续道,“若有什么心事,不如说给舅母听一听。或许你觉得是天大的难事,在舅母这里不过是举手之劳。”
沈玉娇听着这话,忽然觉得豁然开朗。她到宋家之后,的确有些郁郁不乐,不为别的,只为她已经不知道将来应当如何是好:现下沈珉跟着宋惠去读书了,她在后宅跟着陆氏学习诗词又粗涉管家之事,沈家只用在年节时候回去一趟,既不用去看周贞娘,也不用去理会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可将来呢?将来她必然是要回去的,就算宋家可以养她一直到她出嫁,可难道让沈珉一人回去那如同虎口一样的沈家么?每每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手足无措。
她看向了陆氏,她知道陆氏对她好,也知道宋家所有人都对她和沈珉十分关怀,如果说她想倾诉自己的苦恼,也只有陆氏一人让她觉得心安。
“我总想着,现在虽然已经很好了,可将来若是还要回沈家……我该怎么办才好……?”沈玉娇既然开了口,便把自己的郁结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她语气越说越低,越说越纠结,最后想起了上辈子那种种,眼眶一红,便掉下泪来。
陆氏递了帕子给她,口中道:“不过些许小事,你若不说,我竟也不知道你会纠结于此。”
沈玉娇泪眼朦胧地看向了陆氏,露出了一个不解的神色。
陆氏笑道:“你是嫡女,小珉是嫡子,哪怕现在那周姨娘已经扶了正,可你们俩的身份就是比你的那些哥哥姐姐们要高。从礼法上来看,你与小珉在沈家,是长房嫡女与嫡子,在沈家的下一辈当中,你们俩最为尊贵。”顿了顿,她又道,“那周姨娘虽然现在被喊一声太太,可到了年节祭拜的时候,她可还是要给你母亲的牌位磕头的。”
沈玉娇听着这话,倒是觉得有些苦涩了:她上辈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一点?可是,是嫡女又如何?在沈府没人会因为她是嫡女而对她更多尊敬,那些个下人们都愿意去伺候沈玉婳沈玉媚,也都不乐意来伺候她。
陆氏看了一眼沈玉娇,便知道她心中纠结的是什么,她又道:“你或许要想着,光有身份有什么用?你现在亲娘不在了,沈淮不待见你们姐弟俩,周贞娘自然也不会把你们放在心上。可你忘了,宋国公府是什么?宋国公府是你的外家,只要宋国公府还在,你外公还在,你的五个舅舅还在,就没人敢小瞧了你们姐弟。”顿了顿,她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尤其是你……娇娇,你可知道,你是你这一辈唯一的女孩,若是有人想与我们宋国公府搭上关系,你就是唯一的突破口。不管是你的哪一个表哥表弟,他们都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将来想要做什么,也都知道未来宋国公府需要他们做什么,甚至小珉也知道,但你是一个女孩,你现在天真而懵懂,若有人想找一个与我们国公府搭上关系的突破口,那么便只有你。”
沈玉娇张了张嘴巴,忽然想起来上辈子齐王娶她的事情……一时间上辈子没有想通的种种,在这个时候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全然通透。
陆氏道:“所以你只是不知道你自己有多么尊贵,所以娇娇,你实在不必这么小心翼翼。”
沈玉娇垂下眼眸,点了点头,道:“是,舅母这么一说,我也都明白了。”
陆氏高兴地拉了沈玉娇的手,笑道:“既然都明白了,也就别坐在这里做什么针线了,这些活儿就让下人去做,你呀,只要学会看做得好不好就行了,犯不着自己动手。”
沈玉娇笑了笑,道:“是,我记住了。”
陆氏听着这话,又看了她的表情,不似是在说违心的话语,于是更高兴了几分,便起了身招呼了人来,说要带着沈玉娇去打马球。
“做姑娘的时候呀,就是要会玩儿才行。”陆氏拉着沈玉娇往外走,“像我当年,马球打得最好了,我的哥哥们都打不过我!还有什么弩射啦,投壶啦,这些也得会,将来你们小姑娘家一起的时候,就是要玩这些的。琴棋书画什么的,那些陶冶情操也就够了,小姑娘家一起玩,再切磋这些就容易起矛盾了。诸如什么我的画画就是好,你就是比不过我什么的,那样争吵起来就很讨厌了。”
陆氏喋喋不休地说着,已经拉着沈玉娇到了宋惠的院子里面,正好遇到宋惠与沈珉在比试投壶。
“大嫂,你来啦!”宋惠投出一支箭矢,看向了她们,“娇娇也来啦?来一起玩投壶吗?”
陆氏一笑,道:“我带着娇娇来打马球,正好你们也在,一起来玩吗?”
宋惠哈哈一笑,道:“来来,要不要把爹也叫来,他刚才还嚷嚷着没事儿做呢!”
“那就把你大哥也叫来。”陆氏回头去,让身边的丫鬟们去叫人,然后和颜悦色地看向了沈玉娇,“不会也没什么,我们和你外公一队,打你的两个舅舅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嫂,这不公平!”宋惠叫了起来,“应该让娇娇带着弟弟,爹带着我和大哥嘛!”
陆氏哼了一声,道:“那等爹来了,看爹想不想带着你们兄弟俩?”
听着这热闹的争吵,沈玉娇心头纠结已经消散,重生一遭到如今,才真正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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