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2)

权宦 陈灯 5266 字 14天前

双林疑心顿起,看着那乳母含糊地哄着小公主走了回宫,跟从的人足有十来个,显见得王皇后吸取教训,在身边放了许多人,但是……

口腔溃疡、头发脱落、睡眠不好……双林却是想起了汞中毒……

他心下不安,犹豫了一会儿,毕竟自己如今清净自在,远离漩涡,若是牵扯到这其中,却又白白没了如今这清净日子,只是念及当年太子曾救了他一命,他有些委决不下。想来想去又觉得也未必便是中毒,一个公主而已,碍得着什么事?兴许是自己多疑了也未可知,不如装作没看到便算了……走了几步,想起那面貌与楚煦有几分厮像的楚曦,跺了跺脚,心里暗叹了口气,转头回了御药房。

柯彦看到他回来,笑道:“怎么?可是拉下什么事忘记问了?”

双林踌躇了下,看了看四下无人,将适才看到的情景说了出来,柯彦一怔道:“脱发?”

双林点头道:“我看着这样子不太妥当,想着你精通医理,还是和你说一声。”

柯彦蹙眉道:“你疑心是中毒?”又道:“你这是不是疑心太重了,妇人哺乳时本就易脱发,再说小公主到底是个公主,碍不着谁的事吧?而且我适才诊脉,好像也没甚么不妥的……

双林倒不知道女人哺乳期容易掉发,不由一怔道:“是这样么?果真是我疑心了?”

柯彦想了想:“对了……适才她和我拿了些明矾说是要染指甲,我看到她指甲上有浅白色的横纹……”他毕竟是大夫,一联想起来,登时也想起了不妥,指甲上有横纹,有时候是身子不好,但是有时候正是中毒的表现。进去拿了本书来翻了翻许久,很是踌躇不决道:“这事若是报了上去,若是无端连累了人家差使也不好,但是若是不报,将来出了事……”

双林想了一会儿道:“或者,和东宫雾松那边透个风声?太子也在东宫多年,应当有自己的人手,查起来也好查些,总比直接报上去的好点。”

柯彦眉头舒展开来道:“这倒是个方法。”一边道:“我一会儿让人带个话让雾松来见我,你还有差使吧?先回去吧,我看你耽搁了也很久了。”

双林点了点头,却也不欲掺合此事,想了想道:“若是太子动问,你也别说是我这边发现的,只说是你诊脉觉得疑心,谨慎小心不为大错,想必即便出错,太子也会承你这份情。”

柯彦皱紧眉头道:“我爹若是知道,定然是叫我莫要管这事的。”

双林一怔,迟疑了一会儿道:“那,这事我找雾松哥说?”他倒是忘了,这宫里谁不想明哲保身,竟是他自私了。

柯彦抬头看双林白净的脸上带着关心和忐忑,心底一暖,忍不住伸了手去掐了掐他的脸道:“你年纪小小,怎么心眼这么多,一件事情瞻前顾后老为别人想的,老成得紧,我也就说一说,其实……我觉得我爹这明哲保身不对,人在宫中,哪可能完全不波及的,不过是凭医者之心做事,问心无愧罢了。”再说,他眉毛扬了扬:“我也总不能在我爹羽翼下混一辈子不是?太子贤明,也不是不能投靠的。”倒是多了丝雄心壮志,双林释然一笑,低声重复了句:“问心无愧吗。”又给柯彦使了个礼:“柯兄好生通达。”柯彦摇头笑他:“你这老气横秋滴水不漏的性子啊……”

双林和柯彦又说了两句话,才离开了御药房。

第24章 中宫调令

隔了几日,双林心里惦着这事,不免特别留心东宫中宫的动向,果然那一日便听说,事发了。

小公主的乳母果然中了慢性毒,查了据说房里放了不干净的假山盆景,宫里又一番严查,四处搅闹不休,御茶房毕竟是个各宫来往的地方,消息灵通,各种流言也在私下传播着。

这日坤和宫那边却来了懿旨调令,调双林到东宫太子身边使唤,也终于有了品级,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九品东宫行走。

这道懿旨来得奇怪,但却不容违背,来传话的是因喜总管,得喜专门出去接了懿旨,脸上显然有些不满,似笑非笑道:“我这好不容易调教出个人儿,眼看着就能松快了,这硬生生就给我调走了,叫我一时半会又去哪里找人去。老哥你也是当差当老的了,也不替兄弟想想。”

因喜脸上面色平静:“也不过是为主子办差罢了,这双林原是三皇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一向精细,后来当年三皇子出事,身边的人尽皆处置了,只他年纪还小,又一片忠心当时还下水去救皇子了的,特特赦了,只是怕主子见了人伤心,退回内务司当差。前儿看太子身边少个稳重精细的人儿,皇后娘娘忽然想起当年这孩子伺候得妥帖老成,便提了起来,我们少不得查了查,才知道原来是到了你这里当差,既是主子要的,我们哪里敢说甚么,还请得喜老弟多多包涵了。”一番话倒是滴水不漏。

得喜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撩了撩眼皮打量了下双林,双林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得喜便也不管因喜,就走了进去了,因喜不以为意,交代了双林何时去东宫报到,便离了御茶房。

双林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去了东宫,就彻底上了太子这条船了,如今前途未卜,另外一方面这懿旨来的蹊跷。他一边回了房间收拾行李一边想着事,外头英顺却走了进来,靠着门边看了他一会儿,冷笑道:“这是拣了高枝儿了?可惜我劝你还是莫要去的好。”

双林看他话里似有别的意思,不由看了看他,英顺撇了撇嘴道:“我前儿在御前伺候,略知道一二,皇后娘娘为着公主中毒这事,也不知怎的,恼了陛下,居然当着宫人的面就下陛下的面子,听说已是数日不肯见陛下……这如今陛下内疚,看在小公主的面上大概不说什么,但天长地久的,那可是真龙天子,说一不二的性子,岂能忍得住?也不知皇后娘娘是怎么了,当初三皇子那事儿,命都没了,不也忍了下来,如今不过是个公主中了点毒,也并没有害了性命,顶多也就是伤了点身子,皇家要什么好药好医没有?好好调养便是了,便是有什么不好的,皇帝女儿不愁嫁,怕什么……现还有太子在那儿,她就不为自己儿子想想……洛家是武勋之首,现放着丹书铁券,老太尉又在营救先帝那会儿没了命,不是轻易动得的,京中高门勋贵尽皆看着他们,虽说如今是太平日子,但无论边防还是京中守备,可都隐隐以洛家为首,那些文臣哪里有置喙的余地,陛下这位子来得算不上十分稳当,便是和太后再不和,没实据也不敢乱动洛家。”

“你说皇上为难不?那乳母也说不清楚自己房里什么时候有了那东西,稀里糊涂的,最后听说只拿了司设监和负责采办的几个内侍顶了缸,到底只定了个意外。皇后娘娘听说当场就摔了杯子……听说……还动了手的……虽然没看到,但是陛下的脸上都带了幌子,陛下还替她遮掩,只说是不小心自己抓到的……”

双林手顿住了,这一次王皇后居然如此激动?他垂下睫毛,却有些理解皇后的心情,作为这帝国顶端的夫妇,最有权势的人,却不能保住自己的儿女平安,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莫大的讽刺,更何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对于王皇后来说,这大概是最后一根加诸于不堪重负驼峰上的稻草了。

只是在宫里其他人看来,为了一个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公主和皇上过不去,对于一向明智的王皇后来说,的确十分不理智。毕竟王皇后外家清贵却毫无实权,王皇后的荣宠,全凭着皇上一力扶持,和皇上过不去,简直和自取灭亡差不多。

那么,是谁做的呢?暗算一名对皇位毫无威胁的公主,仅仅是嫉妒和泄愤?还是……对皇后心理把握得非常准,五年前三皇子之死早已在王皇后心中埋下了一根刺,在帝后之间拉开了一道暗痕,五年后小公主的再次中毒,催生了这根毒刺,让帝后之间的裂痕终于扩大,并且暴露在了众人目光之下,而在帝后之间的太子,则再次成为了风头浪尖之人。

双林提了行李铺盖到东宫报到的时候,雾松出来接了他,满脸笑容道:“殿下去坤和宫请安去了,等他回来我趁便回了他,磕了头便好,如今且先安顿好。”

双林看雾松脸上含笑,眉目间却有着隐忧,便试探道:“如今只怕皇后娘娘那边不好受……”

雾松脸略放了放,叹了口气低声道:“还不是前儿那事,多亏了你提醒柯彦,柯彦后来找了我,我想了下觉得事关重大,悄悄儿和殿下说了,殿下连夜带了人拘了那乳母来,从宫外宫内一连找了十个大夫给乳母诊脉,果然……就诊出问题来了……殿下天一亮便禀了陛下和娘娘……又命了人给小公主诊脉,说是……奶里头过的毒有限,但是,大概奶的时间长了,多少有些影响,原本小公主是早产,身子一直弱,所以一直没断奶,谁知道反而害了公主呢!小公主如今说话有些迟缓,只怕将来……脑筋比一般人迟钝些,娘娘当场就晕过去了,你是没看到当时那兵荒马乱的,事后陛下还有些怪殿下不该直接就和皇后娘娘说,应先和陛下说,缓缓有个转圜的余地,皇后娘娘如今和陛下如今僵持着,太子夹在中间,这些日子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饮食上也进得十分少,从前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必是紧着太子殿下的,如今却也顾不上了,只顾在宫里生闷气,每日听说只抱着小公主,别的都不管了。”

双林心下低低叹了口气:“那如何想到调我过来的?”

雾松道:“这倒是皇后娘娘亲口下的懿旨,她细细问了一轮,问到柯彦身上,柯彦到底不敢隐瞒,只说是得了你的提醒,皇后娘娘这才想起你来,知道你是原来三皇子身边伺候的,听太子殿下说,娘娘只说了句多亏你心细,当年的事也是亏了你,赏罚有道,总该赏赏你,只是到底心里难过,不想见你,只命调你到太子身边,一算是赏你,二也是你细心,将来总能帮上太子殿下吧,所以娘娘那边你也不必去磕头了。”

双林知道皇后必是不想看到自己的,只是嗯了声,雾松道:“这也是好事,咱们哥儿几个又能在一起了,你只管放心,别的地方不敢说,东宫这边有我和冰原罩着你,总不会让你吃了亏,你只注意些,避着些太子殿下便是……”雾松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事道:“太子身边伺候的还有雪石,你是知道的,他极得殿下宠幸的,你平日里也注意些让着他,知道你一贯谨慎,不过白叮嘱两句,你记着便好。”

双林应了声,雾松带他安置好后,便走出来往太子寝殿走去,一边道:“太子身边一贯不太用宫女,只有两个掌事的宫女姐姐,一个叫常欢,一个叫常喜,都是皇后娘娘身边拨过来的,常欢掌着衣物配饰针线等事,常喜掌着太子殿下日常饮食、用香及房内用器等事宜,另有个女官,原是太子的乳母,我们都叫他安姑姑,也不太管琐事,就内殿管着诸位宫女。我们内侍主要是书房和行走的伺候,太子贴身的活也是由我们负责,如今贴身内侍加上你就我们四人,每晚夜里轮着房里值夜。其余差使上,雪石主要是太子书房伺候着,冰原则多是跟着太子殿下宫内行走,我多是听差,掌着太子外殿的用度和与诸位太子属官们的传话,太子殿下吩咐我办什么事我便去办,内侍们虽然大体当差如此,却并非固定,只要当值的日子,太子殿下有什么吩咐,那都得仔细办着,切不能推脱——只是……”雾松放低了声音道:“只是书房那边的事,雪石性子古怪,不喜人越过他的差使,他嘴上利害,所以你记着,若是能不沾手,便莫沾手。”

双林听了心里有数,点了点头,顿了一会儿雾松道:“因着前些日子伺候太子沐浴等事的雨桐生了病挪出去了,后来一直缺着,由冰原一直顶着,因着殿下喜欢清静,沐浴之时不喜人近身吵闹,因此只怕你会被指当这一份差使,你别嫌腌臜,具体浴殿收拾、抬水洗衣,这些自有混堂司的小内侍来做,你只管指挥他们,然后太子殿下沐浴或如厕的时候,你在一旁细心伺候着便好了——殿下为人宽和,一向不与下人计较,只要不要太出格,你性子稳便,想是不会出什么事。你别看这活儿不好听,其实这份差使,不是细心稳重,又得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信重的,还不配当这份差使呢。”

双林看他不厌其烦的解释,心下知道他担心自己不满,连忙笑道:“这活可比我之前在御茶房轻松多了。”

雾松心里一松低低笑道:“那是自然,殿下身边伺候的人多得很,除了宫内各司局都紧着这边伺候,便是我们手下也都有好几个小内侍跟着听差,算算这宫里其他宫,哪有像我们这般年轻便有这许多人使?虽然品级低,和其他宫的总管太监,却也不差什么……原本按例东宫这边要放个喜字辈的总管掌着的,结果陛下和娘娘当时合计了许久,倒放了手,说是一概用新的内侍,全让我们这般年轻的跟着,想是有什么打算。你我都是皇后娘娘指过来的人,殿下心里待我们又不一般,你才来不知道,将来的好处才知道呢。”

双林一笑,心知这东宫上下服侍的只怕早就被篦子过了一遍又一遍,宫女还罢了,几年一放又选进新的来,且都是良家女子,根底好查。内侍却是长呆宫里直到老病不堪当差才会出宫,略有些资历的内侍,背后势力盘根错节,全用新选入的年轻内侍,显然是给年幼的太子更好的保护,也便于太子树立权威。毕竟贴身伺候的内宦,虽不如太子宾客门客重要,普遍被人轻视,却是深谙宫廷之道的人眼里不可忽视的一环,太子身边的内侍如何,直接影响太子的名声,皇帝和皇后,显然对这个太子是实实在在用了心的。

雾松忽然想起一事又道:“只是有一桩事,只怕你要改名了。”

第25章 夜病

双林一顿,他其实不太想改名,毕竟这名字从前世跟着他到这一世,唯一一个和前世还有点联系的东西了。但是却也知道太子这边贴身的内侍都要跟着顾雪石排名字,这也不是他地位卑微的人能决定的了,他勉强笑了下:“没事。”

雾松看他神色,却知他不舍,宽慰道:“也就是个称呼罢了,没关系的,咱们卖进了这宫里,全身就都是主子的人了,得了主子赐名的,还是荣耀呢,你看看因喜公公、还有御前的安喜逢喜几位公公,都是得了主子赐名的,谁不高看几分?”

雾松一边絮絮叨叨,双林也只是听着,走了几步忽然雾松站住了,原来他们已走到殿前,却正有一队人走了过来,领先显然是个主子,尚未看清来人,雾松早已深深躬身下去道:“小的见过太子殿下。”

双林连忙也低头垂手躬身,看着太子大步走了过去,身上只穿着蓝色的常服,靴声橐橐,身后跟着数个内侍宫女,雾松连忙跟着上去跟在太子身后道:“殿下,前儿娘娘懿旨调的来顶之前雨桐缺的傅双林,今日过来正式当差了,您看该如何安排?”

楚昭住了脚,转头看了雾松一眼,又看了下刚刚又跟着雾松后头停了脚低下头的双林,他顿了顿道:“傅双林?从前跟着三弟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