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转头看着他,“我爹爹这样子把你吓到了,对不对?”
阿晟道:“我父亲简直是铁打的,所以我没料到云伯伯会这样。”
云倾“咦”了一声,站起身,“来了这么多人。”
阿晟也站起身,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甬路上来了一拨人,看样子大多是女眷。云倾踮起脚尖张望,“虽然离得远看不大清楚,不过瞅着身形像是杜氏、云仪她们……这也怪了,她们不在家里照看云湍、王夫人,到我家来做什么?”
杜氏和云仪、云儒一起往里走着,微微蹙眉,“这个时候来看你三叔,我总觉得不大对。仪儿,其实咱们应该在家里服侍你祖母,才是正理。”云仪姿态端庄的微笑道:“云家正是用人之际,咱们对三叔好一点没错。”云儒也笑道:“反正祖父和父亲都来了,咱们来了也不多啊。”杜氏听儿子、女儿都这么说,也便笑道:“好好好,听你们的。”
这母子三人才绕过影壁不久,便见云尚书、云大爷父子迎面过来了。云尚书满面怒容,大步流星,云大爷一溜小跑才能追得上他的脚步。
“祖父这是怎么了?”云仪大惊失色。
云尚书城府深,涵养佳,通常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啊。
杜氏和云儒也百思不得其解,“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杜氏和云儒、云仪忙上前行礼,云尚书面沉似水,跟没有看见他们似的,依旧大步向前。杜氏母子三人莫名其妙,云大爷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小声告诉他们,“三郎病了,我们没见着人。”云仪惊讶不已,“祖父亲至,竟然见不到三叔?”云大爷觉得丢人,叹了口气,“何家舅爷在呢,他个外姓人倒好像比咱们云家人还亲似的。你们祖父是何等身份?不便跟他这不懂事的晚辈争执,只好暂时容让了,这事真是令人生气。”杜氏脸色一变,怒道:“咱们见不见三弟倒也无所谓,但是让个外姓人把云家人撵走了,如何咽得下这口气?我这便过去和这位何舅爷讲讲理,看普天之下,有没有不许叔叔见侄子的?!”
云尚书本是怒气冲冲往外走的,听到杜氏这句话,脚步明显放慢了。
云大爷当即便知道了云尚书的意思,低声蹿掇杜氏道:“到了你立功的时候了!”杜氏一阵激动,“虽说我们女人头发长见认短,可有些时候我们耍耍赖,也是管用的啊。”云大爷赞成的点头,“对,靠你了。”
杜氏和云儒、云仪昂首阔步往里走。
云倾握紧拳头,“不能让她们进来。我娘正为我爹爹担心着急呢,不能再被这些人气着了。”阿晟道:“好,那便不让她们进来。”和云倾一起下了台阶。
杜氏和云儒、云仪正昂首挺胸气势汹汹向前,忽然剑光一闪,一位俊美少年手提长剑挡在面前,冷冷的看着他们。
“你,你是谁?敢拦着我们?”杜氏看到蓝幽幽的剑光,吓得都有点结巴了。
云儒忙扶住杜氏,也有点口吃,“你,你,你快把剑收起来!这不是玩的!”
云仪看到眼前这俊美少年,却是心情一阵激荡,“唉,他是药童,曾先生的药童。一个药童怎会有如厮风采?我在于家闺学读书,也见过于家几位小公子,给这个药童提鞋都不配啊。”
“这位小哥,你的剑吓到我娘了,请你暂且收起来,好么?”云仪柔声央求。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药童,她却也是软语央恳,并没有厉声呵斥。
“回去,这里不欢迎你们!”阿晟容色冷厉。
他面容如坚洁的白色玉石,傲气入骨,高贵而冷漠。
虽然他身上穿着布衣,杜氏和云儒却为他气势所摄,情不自禁的倒退了几步。
云仪却好像看不到他手中的宝剑,反倒向前迈出了步子,柔声道:“你是曾先生的药童对不对?我在锦绣里见过你的。你……你先放下剑,好不好?有话慢慢说。”
杜氏听到云仪的话,知道眼前这是个药童,虽然还是害怕,却也勃然大怒,“一个药童也敢拿剑指着我这位云家大太太了,这是什么世道!还有天理么?”
云儒也壮起胆子,伸手指着阿晟,竭力作出威风凛凛的样子,手却不知不觉间微微发颤,“放下,你把剑给本少爷放下!敢不放下,本少爷要你好看!”
“谁敢要我儿子好看?”背后传来一声怒吼。
这声怒吼中气十足,明明是人在说话,却给人一种豺狼虎豹般的凶猛悍勇之感,排山倒海,虎虎生威。云儒大为恐惧,浑身啰嗦,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云仪不由自主的回过头去。
她和杜氏同时脸色煞白。
背后不知什么时候起站着一队顶盔戴甲之人,黑盔黑甲,黑色披风,彪悍骁勇,气吞万里,齐刷刷的走过来,真有乌云压顶的架势!这群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男人,这男人生的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这面相足以止小儿夜啼,令人望而却步。“谁敢欺侮我儿子?”这人又是一声怒吼,大踏步而来,真正是声若巨雷,势如奔马,可畏可怖。
“谁敢欺侮燕王爷的爱子?”黑盔黑甲人齐声高喝。
“燕王爷的爱子”,杜氏和云儒魂飞天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云仪心中大骇,摇摇欲倒。
阿晟是燕王的儿子,他是燕王的儿子……燕王四子陆晟,大雪纷飞、寒冷彻骨之时她唯一的希望,燕王唯一没有成婚的儿子……
阿晟的剑尖依旧指着她,云倾自阿晟身后走来,小小的脸庞清纯秀丽,令人见之忘俗。
“你爹爹来找你了?”云倾问道。
“是。”阿晟声音异常温柔。
云仪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
燕王的儿子就是药童阿晟,阿晟对云倾百般呵护,珍重爱惜……
她和杜氏、云儒一样,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云尚书、云大爷站在门边,看着好像从天而降的燕王等人,目瞪口呆。
这年秋天,燕王亲至京城向于太后恭贺寿辰,顺便在京城找到了他失踪数月的儿子陆晟。因陆晟“失忆”,不记得从前的人和事,也不“认得”燕王。燕王无奈,暂时没有将陆晟带回燕地,而是留在京城的燕王府,延请名医韩厚朴为其诊治。
云尚书的儿子云湍出使高丽,中途受伤折返。朝中十几名御史、谏院官员向皇帝上了表章,痛斥云湍不顾天-朝使者的身份,耽于酒色,迷恋童女,大失体统,要求严惩云湍。皇帝对云尚书这个老臣子还是休恤的,只将云湍贬为庶人,更重的惩罚就没有了。御史、谏院官员不肯善罢干休,又痛斥云尚书教子无方,和云尚书素日不睦的丁侍中等人趁机对云尚书冷嘲热讽,讽刺挖苦,云尚书非常狼狈。丁侍中尤其得理不饶人,讽刺道:“我等上门探视云湍之时,云尚书对我们夸过什么样的海口啊?已经忘了么?”云尚书面色铁青。
就在这个时候,云尚书的长子云浛毅然挺身而出,慷慨激昂表示要完成弟弟云湍未完成的使命。云浛站出来之后,丁侍中、御史等人对云尚书的讥笑讽刺也就平息了。云尚书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是最终并没有说出口。皇帝是个省事的人,见云大爷主动站了出来,云尚书并不反对,丁侍中、御史等人也不吵吵了,龙心大悦,赞叹了几句,欣然同意。
云大爷洒泪告别父母、妻子儿女等人,踏上了东去的路途。
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是后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