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家按了向下的按钮,双手揣进护士服两侧的兜里, 边说道:“我先把衣服还给你们, 然后就直接走了。我离院出走好几个小时了,再不回去估计得看见我的寻患者启事了。”
陈秀往身后安静的通道看了眼,擦得亮堂堂的地板,走廊两侧摆着让人心情愉悦的盆栽以及守在病房门口的两个黑衣男人, 一切都跟往常一样,但是她硬是升起几分愤愤不平。
辛家站在电梯里,她按了下一层, 看见陈秀还在念念不舍的往身后看, 她按住开门键, 问道:“秀秀姐,你不走吗?”
“哦...走吧。”
她刚进电梯, 辛家正准备关门, 远处的病房门就唰的一下被打开, 江津手里拿着拐杖,摸索着往外走。
“少爷,少爷,你不能出来。”
“少爷,你还在养伤,夫人说了在你伤好之前都不能随便走动。”
两个人块头的确不小,但是他们只敢隐隐约约拦着,根本不敢碰到江津,生怕在这么敏感的时候破坏了他的那块零件。
江津看不见前面的路,显得有些狼狈,他踢到走廊边的盆栽差点摔倒。
陈秀惊叫出声,“小心——”
她的声音给江津提供了方向,他用拐杖探路,狼狈的往这边走。
江津穿着医院统一的患者服,因为头上的伤,他剃了平头,露出坚毅的脸部轮廓,他站在离电梯的几步之遥外,静静地沐浴在萎靡的医院灯光下,被平添了几分瓷器般的脆弱。
他下巴微抬,没有血色的唇瓣拉成一条直线,身上的线条利落又刻薄,“辛家,江怡做错了事,那我会让她接受该有的惩罚,不遮掩不放纵,按着规章程序走,所以我想说...”
辛家捏着裤腿的手微微收紧,她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像是要用眼神为笔刻录下江津的轮廓。
江津:“我可以让步,不管什么。”
他头侧了侧,唇角勾着浅淡的弧,不带强制性的,没有占有欲的,单纯的提出他的退让条件,朝她再伸手。
辛家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掌,神情有点懵。
江津是会替她决定好所有事情的人,什么颜色的衣服该配怎样的包,怎样的戒指适合怎样的穿衣风格,他很少试图询问她的意见,更别说这样了...
原本一步一个脚印,所有严谨的推算在江津这里栽个了趔趄,她没有主心骨的往四处看。
陈秀鼓励般的看了她一眼,辛家像是受蛊惑的往前走了一步。
没人管束的电梯门发出叮的一声关上,辛家回神,噔噔又往后退开几步。
辛家看着紧闭的电梯门,然后目光上抬落在下行的箭头上,艰难的挤出一个微笑,“电梯往下走了呢。”
“嗯,你...”
“啊——我得快点把衣服脱了回医院了,再不回去的话,就太晚了。”
辛家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得透底,她跑了几分钟就觉得腿疼得受不了。
她金鸡独立的跳了几步,坐在医院前面的花坛前面发呆。
下辈子做个月亮吧,不会发光但是也能亮,没有心脏但能看尽世界上千千万万场离合悲欢。
辛家试着扭了扭脚踝,不觉得疼才重新尝试着站起来,她走到公交车站时正好碰上下班的高峰期。
作为一个不急着睡觉,第二天早上不急着起床上班的残障人士,辛家觉得她有必要给社会献出一份爱。
她想打车,掏包才想起自己还没有买新手机。
她坐回花坛边,又重新盯着月亮发呆。
医院就像是无声守护夜晚的战士,一直亮着灯,整夜不熄。
天空突然有雷光闪烁,伴随着突然而至的大雨。
辛家双手挡在头上,深吸一口气往回走。
她也不清楚自己抱着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如果她知道的话一定好好整理,努力做一个理性大于感性的好青年。
但是她不知道,整理不出来所以然。
她就是想回去看一眼。
晚上只剩下一个值夜班的陈秀,辛家走过去,戳了戳她的背脊。
陈秀回头看见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微恍,“要衣服?”
“嗯。”
辛家重新上了vip楼层,她手臂弯处夹着文件夹,两手端着输液袋、安瓿瓶、针筒和消毒需要的碘酒和棉签。
辛家正要开门,站在门口的一个大汉抓了抓头发,脸上现出几分踌躇的叫了她一声:“护士。”
辛家戴着口罩,低着头应了一声‘嗯’。
“那个您能不能作为医护人员劝我们少爷一下...”
“怎么了?”
“他买了酒,我们这也不能随便阻止,麻烦您帮个忙。”
辛家进屋,江津还坐在靠窗的位置,不过他桌边搭了一根拐杖,桌脚边放着一箱啤酒。
辛家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边,江津寻着声音抬起头,“滚出去。”
江津的嗓音偏哑,左侧脸沉在夜色的阴影里,浸在灯光里的右脸显出颓废感,他双肩自然的下塌,像是郁郁不得志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