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感慨,张韫素说了不下五十次。
等她好不容易将礼单看完后,圆脸上依旧挂着震惊之色,瞠目咂舌道,“沅沅,太子这是把整个东宫都搬空了?这聘礼也太太太太多了吧?”
卢娇月抬起眼,看向对面一袭藕荷色裙衫的顾沅,莞尔笑道,
“我听我父亲说,按照礼部的规格,太子娶正妃原该是一百零八抬的聘礼的。可礼部那边准备好了后,太子又另外拿出一笔银钱来,愣是多加了八十抬聘礼。啧,若不是看在他是娶你的面子上,我父亲都想写折子弹劾他奢靡铺张了。”
御史大夫的职责,便是监察百官的言行。就算太子是储君,行为有差,御史照样弹劾不误。
顾沅抬起头,哑然失笑道,“那月娘你回去替我谢过卢伯父。”
“好说好说。”卢娇月缓缓落下一枚棋子后,又道,“沅沅,我觉得你嫁给太子,应当会过得不错。就看他今日送来的这些聘礼,足见他对你的心意。”
“就是就是!我还听说裕王爷本来是去五台山游玩的,车马都出了长安城,愣是被太子截回来当媒人了。”张韫素摇着一柄牡丹薄纱菱扇,盈盈笑道。
“竟然还有这事。”顾沅乌黑的眸中闪过一抹诧异。
“是啊!可见太子对你真是上心了。”
张韫素一只手托着腮,耳边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前院传来的热闹礼乐声。
或许是被这份喜庆给感染了,她满眼期待的看向顾沅,“说实话,我都有些迫不及待看你成婚的模样了。你平日里就够漂亮了,等穿上嫁衣,那得美成什么样子呀?太子会不会一揭盖头,就被你美晕过去了?”
顾沅脸颊微微发烫,美目流转,娇嗔道,“你昨日还说舍不得我嫁呢,今日就巴不得我嫁了,你这个没良心的。”
张韫素嘿嘿一笑,小猫似的往她身上腻,无赖道,“我哪里没良心了,我和月娘不是天天都来找你玩嘛。”
卢娇月拿起浅色绣帕,掩着唇轻笑,“沅沅说的是你没良心,你可别拉上我。”
“月娘!还能不能当好姐妹了!”张韫素佯装生气,上前就要挠她痒痒。
“哎哟,好素素,我错了我错了……”卢娇月躲着。
仨人在屋内闹成一团,欢声笑语不断。
前院正厅里,青鹤瓷九转顶炉燃着上好的沉香,清香袅袅,格外雅致。
裕王爷与太子居于上座,永平候和顾渠在左右陪坐。
裕王爷是随性风趣之人,有他在,屋内的氛围还算融洽和谐。
只是顾渠会时不时瞥向上首,面容严肃,深沉的目光一点一点的,从头到脚将一袭朱色圆领斓袍的裴元彻打量了一遍。
裴元彻端坐在紫檀透雕卷草纹圈椅上,素日冷淡的面容因着这大好日子,也温和不少。
他知道顾渠在打量他,也知道他这位大舅哥一直看他不顺眼。
前世他强娶沅沅,下聘的那日,喝得酩酊烂醉的顾渠就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文明晏死讯传来,顾渠又记了他一笔。
等沅沅去世后,顾渠更是直接藏了把匕首进宫,想要了他的命。
其实,当那把匕首刺过来的时候,凭着他的身手,是完全可以躲开的。
但那一刻,他没躲。
他只想着,死就死了吧,没准还能追上沅沅去黄泉的脚步,与她做个伴。
他由着那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他的胸口,温热的鲜血立即濡湿了一片。
他倒也不觉得有多痛,只是想着,沅沅是服毒而死,毒药蔓延到五脏六腑的时候,她肯定更痛吧?
可惜顾渠那一刀每刺中要害,偏了一点,不等刺第二刀,就被反应过来的侍卫给拿下了。
那之后,他昏迷了七天七夜,求生意志基本为零。
他是不想活了的――
直到他听到小太子悲伤的哭声,那是他与沅沅的孩子,才将将五岁。
小太子的泪落在他手背,啜泣着,“父皇别丢下儿子……”
儿子才没了母后,若是再没了父皇,该怎么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活下去?
他这般想着,一口气还是缓了过来。
再后来,满朝上下弹劾顾渠弑君之罪,永平候为了保住儿子,以死谢罪。顾家爵位被褫夺,满门流放至西北。
“殿下,殿下?”
一声低低的呼唤将裴元彻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稍稍敛神,侧眸看向身侧的裕王爷,语带歉意,“侄子刚才有些分神,没听到四叔说的话。”
“我是说这会儿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告辞了。”裕王爷捋了捋胡子,又笑呵呵朝永平候父子解释道,“太子这是高兴昏了头,都不舍得走了。”
永平候也很上道,笑容满面的接话,“左右婚期也近了。”
又一番客套话后,永平候父子亲自送了裕王爷和裴元彻出门。
裕王爷与永平候走在前头聊着,裴元彻故意慢了一步,等了等后头的顾渠。
顾渠见主动接近的太子,浓眉拧起,难道是自己刚才打量太子的次数太多,惹得他不悦了?
“殿下有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