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说了,裴元彻才收回视线,淡淡的说了句好,施施然起身,朝崔太后略一?礼,阔步离开。
景阳见崔太后似有事与顾沅说,很有眼力见的?告退了。
崔太后屏退了宫人,直至殿内只有她与顾沅,这才开口问道,“陛下此次在外可曾受了伤?”
顾沅没想到崔太后是问这个,愣了一愣,心底斟酌一番,才道,“有伤,但并无大碍。”
崔太后点点头,浅啜一口茶水,再次抬眼,神情认真的对顾沅道,“你是他的发妻,又是他唯一的枕边人,你可得多多关心他。”
顿了顿,她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就算不为他是你夫君,?为他是你儿子的父亲。”
她有时都怀疑这个顾氏的心肠是不是铁做的,一个男人,而且是个帝王,愿意搁下夺嫡大业千里迢迢去寻她,愿意为她摒弃三千粉黛不惜谎称身有隐疾,愿意为她父亲一个臣子挡箭,愿意冒着寒风冻雪连夜奔波来见她……她竟然还能不动心?
崔太后扪心自问,若自己十六岁时,顺济帝肯这样对她,她肯定对他死心塌地,深情不悔。
顾沅听到崔太后的话,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愈发恭谨,站起身,弯腰垂头道,“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崔太后见她态度端正,进退得当,?不好多说,又叮嘱几句,便叫她退下。
当日傍晚,裴元彻回到凤仪宫,拉着顾沅的手真心实意的夸了她一通。
大意是这半年来多亏她监管朝政,不但英明妥善的处理了几宗大案,还颁发了一??利国利民的法令,就连一向觉得妇人只能身居内围、掌管内宅琐事的丞相都夸顾沅淑德含章、明察善断。
顾沅不敢揽功,何况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过她在盖下每个玺印前,都会下意识换到裴元彻的角度去思考这件事,若是裴元彻在,他会如何处理?
经常这般想了,她心里?就渐渐有了决断。
多年后,当顾沅成了顾太后,每当宣帝有难以决断之事去垂问她的??法,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她最初对政治的敏锐??见解,都是基于裴元彻对她潜移默化的影响,她远比她想象中的更了解他。这??都是后话,暂按不表。
且说皇帝回宫后,朝中一切?渐渐恢复原样。
十二月初九,被裴元彻抛在洛阳的那一支队伍与大部队会合,一同班师回朝。
长安明德门大开,朱雀大街两边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百姓们载歌载舞,欢呼庆祝,喜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士们。
是夜,皇帝设宴,犒赏三军,文武百官同庆。
步入十二月下旬,新年将至,朝廷各部也都开始封印,迎接年假。
按照本朝法令,元正有十日假,从腊月二十三至正月初三。官员放了假,朝廷政务虽少了??,但年底各种大祭小祭、大宴小宴,让皇帝颇为费神,顾沅?为皇后也不轻松。
在万象更新的忙忙碌碌中,总算迎来了启新元年的最后一日。
这日一大早,裴元彻就将顾沅连人带被子的抱了起来。
顾沅一开始还以为她在做梦,直到马车粼粼行驶,她才从迷迷糊糊的困意中陡然惊醒,裹紧身上的被子,惊讶看向面前的男人,雾蒙蒙的眸中满是迷茫,“这是要去哪?”
裴元彻看她裹着被子探出小脑袋的懵懂模样,只觉得可爱极了,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中揉了又揉,在她涨红着小脸快要凶他之前及时收手,扬起眉梢,语气愉悦道,“带你过除夕。”
作者有话要说:宣儿:???
☆、114、【114】
马车粼粼驶出巍峨的朱色宫门, 大街两?旁的叫卖和说笑声潮水般涌入车厢,一派浓厚的新年氛围。
顾沅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目光微愣, 竟然出宫??难道他要带她回娘家?可她人还裹着被子,披?散发, 甚至还未洗漱,这副??子回国公府, 怕是要将父母亲给吓坏, 以为她被皇帝给休弃?。
放下车帘,她转脸看向淡然闲坐的裴元彻, 还是压不住疑惑问出声来,“你?底要带我去哪?”
裴元彻知道她的倔性子, 只好如实道,“去骊山行宫泡汤泉。”
“骊山行宫?”顾沅惊讶出声, 见他神色自然并无半点玩笑的意思,两?道柳眉蹙起, 轻声道, “可夜里不是还有宫宴么?难道现在去?,再在天黑??赶回来?”
“那?折腾,难??去一趟骊山, ???住几日,好好放松才是。”
裴元彻提起红泥小炉??的短嘴茶壶, 沏?两?盏热乎乎的茶, 白色雾??氤氲着,清新的茶香立即溢满车厢。
他修??的??指端起一盏,递?顾沅的面??,“喝点热茶润润喉。”
顾沅接过茶盏却没喝, 裴元彻看向她,问,“怎的不喝?”
顾沅颇为郁闷的乜?他一眼,“还没漱口。”
裴元彻微怔,摸?摸鼻子,道,“朕看你睡??那么香,就不忍叫醒你。本想着你在马车??还能?睡会儿,没想?你这么快就醒?,是朕的疏忽。你先用杯中茶水漱口,再睡一觉,朕让他们快些赶路,等??骊山,再让宫人伺候你梳洗。”
人都已??在马车???,顾沅还能说什么呢?她端起??中茶盏,垂眸看?一眼,有一瞬的沉默。
百两?黄金一两?的雪峰翠顶,竟然用来漱口,虽然他家里的确有矿,但这未免也太暴殄天物?。
顾沅放下茶盏,紧?紧身??的被子,向裴元彻要装清水的水囊。
裴元彻拧眉,“水囊里的水是凉的。 ”
顾沅不以为意,接过水囊,拿?个空茶杯倒满水,简单漱?个口,又拿帕子沾?些水擦?一遍脸和??。
这一系列动作一??呵成,十分娴熟。
见裴元彻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顾沅迎??他深邃的眸,淡声道,“去年逃跑的路??我??常这般洗漱,当时一心只想着跑远些,路??也不敢?停,所以很??一段日子都是在马车??过夜,条件简陋,能有点水洗一下就很好?,哪里还有那么?讲究。”
听?她这话,裴元彻神色一滞,捏着杯盏的??指也不禁收紧,指骨关节处泛着微微的白。
须臾,他缓缓抬起眼,沉声唤她的名,“沅沅,朕……”
顾沅一看他这神色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忙打断他,语??温和且平静,“自责的话就别说?,那是我自己的选择。而且事情已??过去?,?说无益,我们不是说好?要朝??看?”
说罢她捏?一块糕点吃?起来,换?个话题,“你真打算就这??跑去骊山?除夕宫宴暂且不说,那明天的大朝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