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这或许算自己的“出生”。
何安摇摇头,换了副笑脸迎接朝自己走来的搭档:“阿雨,怎么样?”
“化学品引燃的,人为纵火。”付雨擦擦脸上的灰,叹了口气。“做这事的人对店里的结构挺熟悉,也能接触到化学品资源。常亚旗那边没动静吗?”
“他手上药物的蛋糕够大啦,不会现在就动钱一庚。”何安非常笃定地答道,扯扯嘴角。“虽然钱一庚也有偷点药物市场的小手段,可就算那个‘常胜将军’想动手,也会挑个更合适的时候。另外,常亚旗没有劫走季小满的动机。道上的都知道,那姑娘满脑袋化学品知识全是针对电子脑的,不是人脑。”
“我也觉得蹊跷。”付雨捏捏眉心,“常亚旗的标记和笑脸没关系,但我想不出……”
“新兴势力吧,先找大鱼露两手示威。姓常的太狠,钱一庚就是个乌龟性子,刚好适合拿来开刀。我们没听到动静,估计规模不会大,二十个人顶天了。”何安从包里摸出一支烟,“估计得到最乱的那片转转才知道。那儿不太平,你回去休息,我去查吧。”
付雨则愣了愣,目光移动到那支粗糙的自制烟上:“你抽烟?”
何安的手一顿,随后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嗯,我从房间里发现的……你看,我也有不少事儿瞒着你。”
“我跟你一起去。”付雨张张嘴,最终换了个话题。
“得了吧你,那个地方病痨鬼一堆。”何安拍拍付雨的肩膀,“我一个人去足够啦,怎么,信不过我?”
另一位守城人没吭声。
何安笑着收回手:“我会带你最喜欢的面回来,别担心。”
然而通宵营业的面馆里还有三位客人。
余乐正对面前的面碗愁眉苦脸:“我见你吃得挺香的,怎么这么腥气。”
“是吗?我觉得很好吃。”唐亦步嗦着面答道,阮闲只是保守地点了几个煮蛋。
“我吃不下去。”余乐放下树枝筷子,“年轻人就是厉害哈,之前刚吃过两碗,现在还塞得下去啊?刚刚那景象……呃。”
就在不久之前,季小满睡下后,那两个小年轻带他去了那家所谓的留宿娼馆。
“我们以客人的身份去的。结果店里的人给香槟里掺了迷药,把我们带去了钱一庚那里。”唐亦步指向黑暗中那家看起来颇为无害的店。
当时不算大的店外站了不少人,本应展览“商品”的店铺橱窗空空如也。
这原本只该是行动试探性的第一步。搞点破坏,从对方势力里最熟悉的店下手,并且尽快出手——这样能尽量把嫌疑从新访客身上撇开,争取到更多准备时间,也能顺势观察钱一庚的反应。
就作战方针上,余乐没有半点被甩开的自信。无论季小满最终决定如何,开局这一步棋他们绝对不会走错。从误导性的“虚张声势”到一步步走实,他对两位疯子的作战计划没有太大意见——至少他们乐于参与“掀翻钱一庚”这项趣味游戏,而不是转而对他下手,早早逼出反抗军旧址的下落,尽快将自己从浑水中摘出去。
于是他欣然随两人绕开守卫,潜入店中,把店内的少年少女偷偷放出——就算他不能确定那些漂亮的年轻人究竟是不是人类。放了钱一庚的人,再随便烧两个房间,作为一次小小的试探来说足够了。横竖这只是个普通的娼馆,除了软装修略显奢侈,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可看到店底下的景象后,余乐彻底改了主意。
他少见的没有在第一时间看自己,而是看向身边的两人。余乐怀疑那景象超出了自己的承受程度,他得找两个底线更低的参考,好让自己快点冷静下来。
然而阮立杰少见的面色严肃,似乎对所有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唐亦步也沉下脸,两人沉默得可怕。硬要说,后者的脸色甚至还要更难看一些。
偌大的地下室灯光明亮,惨白的光映在干涸的血上。不少不知道是否人类的肉体被泡在泳池似的营养池内,密密麻麻如同白色的鱼。仿制电子脑和旧式电子脑被整整齐齐码在架子上,区别十分明显——前者和季小满包里那些一模一样,有点塑胶的意思。而后者则更有金属质感,丝毫不透明,蓝光几乎微不可见。
这里像是一个血腥至极的肉类车间,如果不考虑角落那个汽油桶似的金属桶的话。
金属桶内装满人类的脑子,而且没有任何器官保存方面的意思,它们更像是待处理的废物。
那些脑不算完整,被粗暴地丢在圆筒底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一切带着种近乎合理的疯狂感,又荒谬得如同戏剧景象。大型焚化炉在房间远端烧着,他们谁都没有费心去探索其中的的内容物。房中手术台上的血迹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而那手术台上悬着多足昆虫似的机械,尖端浸着还没有干透的血渍,余乐不太清楚它的功能,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最为滑稽的是,这里并没有组合机械。所有机器都带着末日前的特征,没有太多改造的痕迹。哪怕余乐不是机械方面的专家,也看得出这些机器属于末日之前。
“我有个问题。”阮立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房内机械。他没有得到回应,于是继续说了下去。
唐亦步正无意识地攥着他的手,阮姓小子的手被他攥得发白,可他没有停下的意思。
“……随便谁。有没有人能回答我,这些东西在大叛乱前是用来做什么的?”阮立杰那双冷淡的黑眼睛锁住那张手术台,声音无比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迟了,不好意思otz结尾不太满意,重写了一遍……
大叛乱:前文提到过的二十二世纪大叛乱,mul-01开始袭击人类的那一天←
第81章 失控
余乐眼看着碗里的面在面前泡涨, 用削好的树枝不耐烦地拨弄几下, 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吃的想法。在废墟海熬了这么些年,他不算什么挑食的人, 然而记忆里人类大脑的腥气现在还萦绕在鼻端, 反胃的感觉挥之不去。
他又抬头瞄了眼默默剥蛋壳的阮闲。几小时前, 那个俊秀的年轻人看起来比现在苍白得多。
“有没有人能回答我,这些东西在大叛乱前是用来做什么的?”记忆再次回到花孔雀店铺的地下室, 对方的提问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余乐怀疑今晚回车里休息后, 自己仍能梦到地下室里那些疯狂的场景。
阮闲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尽管那家店地下的一切已经随火焰灰飞烟灭, 手术台上苍白的灯仍然刻在他的脑子里。
出于学习和研究的目的, 他自念书起就解剖过不少生物,直到疾病让他失去拿起手术刀的能力。阮闲对血腥有较高的接受程度,可那场景中的疯狂攫住了他。
和平年代的人很难想象真正的尸堆。
人们或许在影视作品、文字或图画中看到过,误以为自己的接受力已经足够高, 然而视觉和想象只是感知的一部分。当人站在真正的血泊中, 被同类的躯体及残骸包围, 感官冲击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在人还需要亲自开枪处决罪犯的年代, 与各式黑暗打交道的警力人员尚需要心理辅导,过于扭曲的场景比大众想象的更容易让人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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