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氏遂与方英勋约好,两下里先在黄龙寺碰面,饮了佛汤便去宋家玩赏。
宋家离城约莫七八里路程,祥符县水源充沛,遍地绿意盎然,黄龙寺虽不顶大,房舍简陋,却也古木参天,花木葱茏,且人们来此不为参观广夏,只为诚心礼佛祈福,倒也相宜。
一时心兰母女前来厮见,要依大礼拜见,方氏却道都是亲眷,勿需见外拘谨。一起饮了浴佛水,主持带着游览寺中景致,左不过拜拜菩萨,添添香油,方氏应承日后每月礼佛添香油,支持更是恭敬不暇,临了,把瑶草母女们亲送出了山门。
黄龙寺离城三四里,宋家庄又离黄龙寺五六里,车架有衙门兵丁护卫,出了寺院,一路行向宋家庄。
瑶草瑶枝戴了细沙帷帽,掀起车帘四处观望,问香风观景致听鸟叫蜂鸣流水潺潺。亲人相伴,踏青看花,这真是瑶草对美好生活的诠释,好不畅意。
宋家庄整个村落绿树成荫,溪流环绕,家家有水,户户种花。坐车不过一刻便到了城区,可谓闹中取静。村中住户大都姓宋,也有外性人家,不过大都住在村口处,俱是与宋家沾亲带故,来投人家。
整个村子屏障乃是一脉山丘,翠竹遍布,之延伸到远处。村民依着些微山势建造了围墙,将村落略略围住,这乃是乱世设施,太平盛世不过摆设,并无人把守。
心兰家在前村居住,柴门泥巴墙,高高茅草门扉,典型的耕读之家形象。三间正方,两边厢房,俱是三开间,泥巴墙上攀爬着各色蔷薇,倒将陋墙装饰的花团簇锦,泥巴墙外几洼青碧菜地,泥巴墙内,中间青石板场院,两边厢是花圃,各色牡丹竞相开放。
宋家私塾在后院,与莲池之旁,这里花圃与前面不同,以茶花为主角,显然茶花乃是新植,高矮与瑶草平齐,红花金蕊,开满枝桠,朵朵足有拳头大小,风姿绰约,颤颤巍巍,与邻近几树早开石榴交相辉映。
心兰母亲要办生活,他爹爹乃是男丁,且学堂未散。心兰作为主家在前院一棵两丈方圆的林青树下,摆放八仙桌椅,招待瑶草一行,赏春看景。
且这乃是一棵罕见老树,树皮龟裂斑驳,不知经历多少岁月。满枝桠林青花却开得蓬勃,一朵朵白中泛青,恰似绿萼梅花,香气浓郁。
阳春四月天气,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暖的,正舒爽。微风吹过树梢,香气徜徉往返,人人鼻翼便香风缠绕了。
柯家栋梁兄弟,似乎也知道出门做客了,半岁的孩子似乎发了人来疯,那眼睛瞪得溜溜圆左顾右盼,特别爱听树上鸟儿扑棱啾啾吵叫,亮灿灿眸子,笑眯眯的咯咯直乐。
或许是方英勋告诉了宋心兰,瑶草言说牡丹虽美无香。宋心兰特特拉着瑶草瑶枝姐妹细细嗅那牡丹花香。并交代她们,静下心,闭上眼,轻轻嗅,用心感悟,这才能嗅出牡丹花香。
瑶草依言,慢慢品味,果然嗅着了丝丝若有若无之清香,不过此刻微风习习,那林青树花香太香甜,瑶草实在怀疑,这香味倒是牡丹香还是林青香。
宋家不是大富之家,心兰母亲满口谦辞,说是没什么好招待,实则满桌子佳肴。尤其几道野菜瑶草从未吃过,一道清炖茅草菌,清香扑鼻;凉拌的艾草嫩尖儿,鲜美无比;凉拌的笋子,脆生生透着清香;还有艾草糍粑,青碧碧的,香糯可口;金黄鸡蛋炒香椿,那特有香味儿,差点让人咬舌头。
再有寸丁小鱼儿,炸的金黄回锅炒青椒丝儿,那叫一个香;又有清蒸南瓜甜津津的,醋溜洋芋丝儿香喷喷的。这些都是瑶草家很少吃的小菜儿。
最后一道红烧鸡丁,比之前瑶草吃过的都鲜香滑嫩。
瑶草只跟心兰打听这些菜肴做法,这道鸡丁如何做法,想要回去学着做。只是心兰笑而不语。最后方英勋告诉瑶草,这道菜非是红烧鸡丁,乃是红烧竹狸子,是山上跑的野物,难得寻。一下子把瑶草热情打没了。
一时,瑶草们饭后饮茶,心兰母亲杜氏夫人与方氏提起,说她一位堂姐想来拜见方氏。
方氏便问她是哪里人氏。
心兰母亲言说她乃是隔壁三里杜家庄人氏,是自己堂姐。
方氏知道,自己三嫂这位嫂嫂乃是隔壁杜家庄人氏,心中一默,只觉得这辈分有些算不同,照说应该是堂嫂,而不是堂姐,不过,也不好多问,因听说乃是亲眷,不好推辞,便点头应承了。
不一时,杜氏舅母带了一位中年妇女前来。那妇人盈盈福身拜了三拜,口称拜谢太爷夫人。
方氏笑道:“夫人请起,都是亲眷,不必如此客气。”
夫人却道:“小妇人一拜太爷夫人,二拜恩人,三拜才是认亲眷。”
方氏奇道:“这恩人称呼有些蹊跷,实在不敢当。”
那妇人一滞,看了眼心兰母亲。
心兰母亲笑得有些苦涩:“夫人不知,我这位堂姐恁的命苦,夫君过世,婆家不容,孤儿寡母备受欺凌,只得回家依附娘家兄长过日子,无奈娘家嫂子有些不贤,不仅言语刻薄,当日陪嫁之田产,也被逐年侵吞索回,只余下一片竹林,几亩薄田,母子们相依度日,日子虽苦倒也自在。
只她有一孩儿,天生聪慧,初时在我家就读,后因家计每况愈下,渐次出不起束脩。我虽言明不收他束脩,无奈这孩子甚有风骨,不爱占人便宜。竟然自行退学去了。幸亏前些日子府上收留他儿子做个书童,从此衣食无忧,自给自足。既为家中省却些米粮,又可读书进取,所以他母亲十分感激,这才托我引荐,前来拜谢一番。”
瑶草细观那妇人,其他无论,她那端方脸上,一双眼睛黑曈曈灿若星子,心中一动,遂低头在方氏耳边说了一句:“瞧她眼睛!”
方氏一瞧,顿时了然,笑道:“莫非大嫂夫家姓赵?”
那妇人言道:“小妇人夫家正是姓赵,赵栖梧正是犬子。”
方氏方才闻听说她被夫家不容,还当她是要讨公道,因问:“大嫂今日来此是?”
那妇人欲言又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心兰母亲笑道:“我这位姐姐是个知书达理之人,闻听夫人们前来赏春,连夜备下野菜,天不亮从家中赶来,今日一席饭菜都是她亲手置办,说是家中无有佳肴,献些山间野菜,聊表一分感激之情。”
方氏见那妇人虽然布衣荆钗,眉宇间自有一股倔强之气,见了自己口说感谢,并无阿谀奉承神情。兼之对赵栖梧印象颇好,对着妇人也心生好感。
方氏想起往事丑恶嘴脸,不由气闷,对这种设计孤儿寡母霸产之人厌恶更甚,想着柯三爷也是嫉恶如仇之人,倘若这妇人想要伸冤,不妨助他一臂之力,左不过是分内之事,也可以借此立威,以儆效尤。
但是唆使他人诉讼,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因含糊一笑:“大嫂既不是外人,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寻,衙门原是为民做主之所。”
那妇人却道:“小妇人记下了。”竟然再无它言了。
方氏不免疑惑。
一时,日头偏西,方氏等乘兴而归。
心兰与她母亲一起送出来,那妇人却是远远站住了。
方氏这才问道:“嫂嫂既说她有冤枉,如何去不爱提起?”
心兰母亲摇头道:“她陪嫁原是哥嫂所给,如今被索取,虽然不仁义,却也不算深仇大恨,不过物归其主。
‘且她嫂子索回嫁妆乃是为了嫁女,她若狠心不给,她侄女儿没有嫁田傍身,在婆婆妯娌面前也抬不起头来,这才不愿意狠心吵闹。且她如今依附兄嫂,有兄长做主,她寡妇人家也免外人欺凌。
‘且她夫家之事本就艰难,一时难以说得清楚,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且她的家务事牵扯颇多,不大好管。她又夫死灰心,不愿意再提过往,田产留下只当孝顺婆婆,只要不再受磋磨,能平安度日就好。夫人有心,我替姐姐谢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