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道,尼克忽然指着黑漆漆的河面,大声道:“你还记得这里吗?苏墨,幸好你救了我,嗝,否则我就要跟河里的水鬼作伴了……”
其实尼克说对了,河里的确有水鬼,就现在还露着一双阴森森的眼睛在水上盯着我和尼克。我无视了水鬼,对尼克说道:“尼克,你最好少喝一点,你的酒量真是差的可以。”
事实上,自从他上次因为喝醉差点被淹死后,他就很少喝酒。但我相信,今天过后,尼克一定会继续克制的。
安顿好了尼克,我也赶紧回酒馆去。
早上七点多,酒馆关门,我和其余三个吃住都在酒馆后头公寓里的员工吃过面包,便拿起尼克给我的那份合同打算出门去。在柜台算账的老板用那双深邃的蓝眼睛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告诫我要早点回来,不然两个小时后门就会上锁,一直到晚上酒馆开门。谢过老板的提醒,我就立即出门了。
问了很多人,我终于找到了合同上的地址——也许是我将来要工作的地方。既然尼克惶惶不安地说之前在这里工作过的女佣都失踪了,我就不能太大意,不能因为急着找新的工作而盲目。
只是,这里离酒馆真的好远,走了约莫两个小时,我才在一堆西班牙式的房屋中见到一座充满法国风情的别墅。它被夹杂在不同风格的建筑之中,却意外地十分和谐,我想起合同上雇主的名字莱斯特·德·莱昂科特——一个法语名字,看来这里的主人是一名法国人。
合同已经全部填好,只需要我签字就可以。看得出这里的主人的确是实在找不到女佣。我想在将这个消息告诉我之前,尼克应该已经收到了一些中介费。我安静地伫立在街道上,看着新奥尔良秋天的蓝色天空下,这座别墅沧桑的外观,在确定了宅子附近没有一丝怨气,之前在这里工作的女佣并不是在这里死掉后,我心中下了决定——我要来这里工作。
因为早就超过了两个小时,回程的路上我便放慢了速度。回到码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尼克正在卸货,看到我,他似乎有些意外,等卸完货,他才擦了擦头上的汗,向我走来,站在离我三步开外的地方,问道:“嗨,苏墨,你怎么不在酒馆里休息?”
我笑道:“大概是太兴奋了,我睡不着,就想出来走走。嗯……你开始工作?”
尼克点点头,说:“hum……我先去做工,等晚上再来酒馆……”
我点点头,打算在码头吹吹风。尼克跑了两三步,忽然又停下来,回头问我:“苏墨……我昨天晚上有没有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我昨天好像喝醉了……有没有说什么不好的话?”
提到这个,我又特意地告诫尼克,绝对不能在晚上醉酒。尼克并不知道河底有水鬼的事情,只认为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恰好被路过的我救了,但我却不能告诉他——水里有鬼。我能看见鬼是因为半年前的一场车祸,车祸醒来后,不知道为什么就能看见了。一开始我的确是被吓的半死,好不容易适应了,却在一个月前莫名其妙来到了十八世纪末的北美洲。于是,适应了现代鬼扮相的我,现在又要开始适应十八世纪的鬼。哎。十八世纪不比现代,而且我对欧美的文化一窍不通,又怎么敢告诉别人我的眼睛能看的见鬼?在现代或许会被送到精神病院,但在这里……可能会被人当成女巫烧死。
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我忽然想到尼克还在工作,赶紧尴尬地噤了声。
而尼克却一直看着我,他说:“码头风大……反正我要工作,你可以去我的屋里休息,嗯……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我笑了笑:“谢谢你,尼克。”尼克的心意让我很感动,再想到尼克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还帮了我不少的忙,我就忍不住一直道谢。
“苏墨,你不要一直和我道谢……还有,我以后也会经常去看你的。”尼克好像松了一口气,十分灿烂地笑起来。然后他才朝我挥挥手,转身往另一辆载满货物的大船跑去。
后来,我们一起吃了晚饭,为了表示感谢,晚饭算是我请的。只不过就算这花去了我三分之二的积蓄,但好像也没吃到什么好东西。想到了合同上一个季度十个金元的工资,我心里就热乎乎的。到时候我一定要请尼克吃一顿好的。
晚上我就把辞职的事情和老板说了,看得出来,他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尼克照例要在酒馆喝上一杯,我将啤酒给他端去,看了一眼没一会儿就涌入了一大堆人的酒馆,皱着眉头说道:“看来今晚我不能只招待你一个人了。”
“你去忙吧……有我在呢。”尼克笑着。
就是这时,门外踏进一个高大的男人,金发碧眼,神情倦怠,许久不打理的下巴长出许多青涩的胡渣子。他那件深棕色的及膝长马甲下是一件平纹细布的衬衫,肥大的袖子到袖口处却收紧,连着蕾丝褶皱,紧身的裤子与高至膝盖下方的靴子勾勒出了男人完美的长腿。这样的着装也是时下多数绅士们的打扮,这样的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会来码头酒馆消费的人。
但我很快就看到了他后面跟着的人,一个长满了络腮胡的高大男人。那个男人很快点了很多最贵的酒,然后告诉我们,是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付钱。我听见负责给他们端酒水的同伴和别人窃窃私语:“……你知道附近的两个蓼蓝种植园吧?很大的那两个,看,他就是种植园的主人!真是个冤大头,我听不少人说,他最近到处买醉,被人坑了都不知道。好像就因为他妻子难产死掉的事情……哦,不就是妻子难产死了吗?我真是不懂这些有钱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