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事彻查下去,最后很可能两个人都保不住。那么,这么多年潜伏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自己如今只跟在军哥身边,要想再上一步,难如登天,关于文物犯罪集团更多核心的机密还需要借助樊爷。
樊爷是绝对不能出事的。
他是眼下唯一的希望了。
小曾慢慢地朝樊爷看了过去,他也若有所察般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有一秒的交集,又很快移开。
樊爷的心头狠狠一揪,竟痛得呼吸不过来。
一个眼神,他就懂得了,全懂得了,这个年轻人是打算牺牲自己,保全他。
果然——
小曾往后退了两步,在混乱中没有人注意,快走到门口时才有人大喊了一声,“有人要逃,抓住他!”
他飞快往外跑,十几个人追了出去。
几分钟后,小曾被人抓了回来。
寂静瞬间如同冰封天地,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整间屋子。
军哥看着他,眼眶欲裂,“你?!小曾你……”
小曾的眼神让他感觉陌生极了,难道……难道,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是你!?”
“废什么话?”小曾吐了一口血水,“既然落你们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不可能!”军哥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不可能是你的!”怎么会……到头来竟然是自己的手下出了错?!
小曾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叶明德是我杀的。”
军哥后背已冷汗涔涔。集团规矩森严,手下人出了错,自己也跟着讨不了好,完了,这下真是彻底完了,“小曾你说的是什么疯话?”
白夜投了个眼神过来,让他说下去。”
小曾:“他死于子弹穿喉。”
最后一个字落地,军哥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原来真的是他。
不知道是谁踢过来两脚,小曾冷不防弯下了膝盖,差点跪地时,又双手撑着站了起来,一把手枪压上了他肩头,重重地把他往下压。
他不肯屈服。
又有几个人过来,拳打脚踢,按着他后脑勺往下撞。
膝盖落地,震得双腿发麻。
但他的尊严已坚毅写在眉间。
军哥唾了一口,说:“白爷,这杂碎就让我来处理吧。”
白夜说,“不必。”
“老樊,你来。”
“是,白爷。”
小曾已经是一身的伤,左脚骨也不知道是不是断了,碰一下地就疼,走得踉踉跄跄的,樊爷在他背后用力推了一把,“走!”
他感觉到被推的地方渗透进一阵凉意,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出的冷汗,被风吹开了,像要钻进骨头里一样。
今晚的月亮很大,隐约还泛着点红色,不知道是月亮红了,还是他的眼睛红了。
他终于还是没有等到可以无所顾忌回到阳光下的那一天,他的生命将要在这个美好的初冬夜晚结束了,但肩头的责任并未卸下,往后还会有另外的同事替他扛起。
回首这过去的二十七年。
有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喝过最烈的酒,也爱过最好的姑娘,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只剩下一个简单的心愿:希望眼前这个人能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
不要让我的心血白费。
“砰”一声,子弹穿过心口,鲜血喷涌而出。
就在那么一瞬间,小曾看到了自己曾经暗恋过的那个姑娘,穿着白色棉裙,在舞台上翩翩起舞,美得像从头而降的天使,他庆幸那封情书没有送出去,更庆幸那姑娘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有人曾这样偷偷喜欢过她……
他倒在了地上。
樊爷握着枪,像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盯梢的马仔上前来说:“樊爷,白爷说尸体要处理掉。”
“怎么处理?”
马仔被他阴沉的语气冻得说不上顺溜的话,字都是蹦出来的,“扔、扔到……海、海里吧。”
挖坑费事,还容易引起警察注意,扔到海里,鱼和虾会吃掉他的血肉,海底会藏住他的尸骨,一切就处理得干干净净了。
樊爷看了一眼手表,晚上八点零六分,他说,“那就扔吧。”
“扑通”一声,水花高高溅起,水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夜风撞人,衣摆翻动,猎猎作响。
头顶上是一轮满月,那样的硕大,那样的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