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人都说,定远侯将这个女儿疼到了骨子里头去。
张嬷嬷看向自家姑娘的眼里多了几分温柔,想着,就这么一个乖巧娇俏的孩子谁能够不喜欢呢。
“姑娘,现在天气冷,这样坐着仔细着凉了。”张嬷嬷拿出一件桃花云雾烟罗披风给人披上,粉粉嫩嫩的颜色衬得一张脸更加娇俏。
张嬷嬷看着人肿起来的双眼,叹了一口气,端了甜汤喂人,“你何苦同方姨娘置气,还哭成这个样子,老爷夫人回来后,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姜明月的眼珠子转动了两下,看向人,面上有些古怪,“你是说方姨娘有了身子?”
不是前头才和人有了嫌隙,怎现在就不记得了?
张嬷嬷心里有些奇怪,到底是心疼这么半大的孩子,“左不过就是一个姨娘,就算生出来一个女儿,地位那能够越过了你去。”
熟悉的话再次响起,姜明月眼眶一热,若是观察得仔细些,能够看见她浑身都是在颤抖的。
她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攥住张嬷嬷的手,嫩白的手指陷入深紫色的锦衣面料里。
视线从屋子里头慢慢扫过,全套的黄花梨家具,坐榻上放着几个半新的粉色苏绣软枕,随处可见的精致摆式和小玩意儿,分明和她小时候的屋子一模一样。
她居然回到了自己小时候?
半天姜明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前尘旧事,满地鲜血仿佛都成了一场醒不过来的梦。
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嬷嬷,现在是什么年头?”
红玉嘴快,凑到人的身边利索地回话:“姑娘,现下可是庆历二十二年呢。前些天才是你七岁的生辰,怎现在就忘了?”
“是吗?睡得有些迷糊了。”姜明月闭上了眼睛,摆摆手,往身后的软枕上一靠。
张嬷嬷和红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见人绷起来的小脸,一时不敢出声,只得在原地守着。
一个穿着浅碧色的丫鬟打着帘子进来,正是姜明月的贴身丫鬟宛秋。
宛秋性格忠实,却有些木讷,早先因为方姨娘的事情被姜明月斥责了一顿,现下动作间就有些拘谨,细声细气地禀告:“姑娘,方姨娘在院子外头,说是想要见你一面。”
方姨娘是三个姨娘中最为得宠的,前头有个儿子傍身,四十出头的年纪了,居然又有了身孕。
到了姜修玉这个年纪,对子嗣的事情也有些看重,吩咐了人好生照料方姨娘,补品什么的也像是流水一样,往福芳院里面送着。
这也给了方姨娘极大的底气,在后花园和姜明月起了冲突。
她甚至笑着说,若是她肚子里的是个女孩,不知道侯爷该要怎样的欢喜,怕是要记养在嫡母的名下,按照嫡小姐的名头养着。
那年方茹也是这般,在争执之后来到碎芳院,说是要赔罪。赔着赔着,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头,孩子就没有了。
旁人只说,定远侯府的嫡小姐善妒,连尚在胎腹中的庶子都要迫害。
姜修玉和夫人上山礼佛,回到府中就知道了方姨娘小产的事情,但他不相信自己亲自教导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唤人到跟前仔细问了问。
那时候姜明月不过是七岁的小姑娘,事情都说不清楚,只是一味的哭着,要将林姨娘赶出府去。
被父亲斥责了一番,连带着娘亲也受了责备。
难不成这一世,她还要白白地被人算计去了不成?
姜明月睁开眼,“红玉,你去将方姨娘请进来。”
张嬷嬷知道方姨娘是个心眼多的,担心生出什么是非来,正要开口。
哪知道姜明月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一般,淡声说了句,“嬷嬷,我不会和人起冲突的,只想听听人会说什么。”
张嬷嬷一愣,总觉得今日的姜明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没有往深处里想。转而思忖着,一会自己在身边看着,谅那方氏也不会做得有多么过分。
方氏得了定远侯这么多年的宠爱,样貌自然是一等一的。因是怀孕的缘故,她也没有多加打扮,只在出门的时候,抹了一层口脂。
肤若凝脂,秀眉轻扫,双眸含水地望向人时,有股说不出来的柔弱姿态,让人横生保护的欲望来。
可姜明月知道,她这样柔弱皮囊下面包裹的是怎样恶毒的心思。
当初大夫断定了方氏腹中的孩子难以生养,方氏就主动挑起了自己与姜明月之间的争执。服用了一碗红花之后,方氏就将小产的罪过推到她的头上。
姜修玉虽然疑心,可到底怜惜她没了孩子,对人更甚从前,连带着对庶子也多加照顾了些。
方氏看见人出去,理了理裙摆,气定神闲地坐着,挑衅着:“姑娘,你瞧瞧我这身子笨重,也就不好起来给您道歉了。”
姜明月露出嘴边的两个小酒窝来,脆生生地说:“无事,有了身子,最是重要的时候,自然是要注意些。”
方氏没有想到她回说出这样的话来,愣了片刻之后也回过神,摸上了自己微微凸起的腹部,意味深长地看了人一眼。
“也就是有了这个小家伙,脾气是越发不好了,谢姑娘体谅了。等日后小家伙出来,她也是要叫你一声‘姐姐’呢。”
“可不是吗,现在祐哥儿也是要叫我一声姐姐的呢。”
姜成祐是柳姨娘的幼子,比姜明月只小了两岁,素日里也机灵得很。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好的,便是他庶出的身份。
方氏搅在帕子里的手紧了紧,不知道姜明月这么说是无心还是有意,抿了一口茶,感叹,“都说姑娘这要比旁的地方好,果然是不假的,这个茶水都是与旁出不同的。”
她看了一圈周围的摆设,眼睛都快热了,每一件拿出去都能抵上寻常人家的半座宅子。那李氏平日里把持着府中的中馈,也不知道藏了多少补贴给碎芳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