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旭东洗完澡,吃一碗手工面条,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赵家的堂屋之中,罗淑芬和两个孩子看着狼吞虎咽的赵旭东,愣住了。这是几天几夜没有吃饭?赵旭东向来斯文,他们还没有见过这般模样的赵旭东。
“当家的,你慢慢吃。要是不够我又去给你煮!”罗淑芬心疼的看着丈夫。
“你们不知道,火车上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等我吃完了慢慢跟你们说。”咽下嘴里的面条,赵旭东抱起大碗,一口气将里面的面汤喝得干干净净。
原来,赵旭东他们各个公社的人聚集到省会,一起搭乘火车去的北京。坐火车的新鲜劲儿一过,大家都焉了。吃不饱,睡不好,火车的摇晃和响动成了大家的噩梦。
好不容易熬到北京,出站之后连领队的人都懵了。没有找到接头的人,他们一行人睡了两天两夜的火车站候车厅。要不是夏天,这日子真是没办法过了。
找到了组织,剩下的日子有了住的地方,可是还是通铺,一个房间住了二十多号人。各种脚臭,各种磨牙,各种梦话折磨了赵旭东整整大半个月。
白天不是去□□静坐,就是在住的地方静坐。偶尔有人会塞给他们一些学习资料。
不允许到处走,除了组织安排的地方,不能私自离队。所以,赵旭东记忆中的北京只有三个画面。火车站、住的地方,以及□□广场。
等宣布大家可以回家的时候,有的汉子甚至抱在一起哭了。m的,这次出来学习就跟坐牢似的,下一次他娘的再也不来了。在家多好啊?婆娘孩子和被窝。
“这就是我这次出去学习的事情,没有什么可说的。可是,临回家的时候公社还特意给我们上了课。让我们不要回家胡说八道。喏,明天的学习我就照着发的资料念一遍就行了。”
赵旭东第一次露出了类似可怜巴巴的神情。
赵家人体恤赵旭东在外面从来没有睡个好觉,让他略微活动一下就去补觉。这一觉,赵旭东从头天中午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要不是今天赵旭东还要给大家上课,罗淑芬都舍不得把丈夫叫起来。
更悲剧的是,一样的稿子,赵旭东需要在甄家湾、红砂村和周家桥村各念一遍。
随着赵旭东学习回来,他也被按上了一个新的头衔,叫做组织宣传员。每天还是十个工分的全劳动力,只不过工作内容变成了在邻近的三个村子里做好主席思想的宣传工作。
其实,也就是用石灰在墙壁上写上主席的语录。每天上工之前和手工后带着大家一起背诵主席语录。当然,赵旭东还要负责每个月一篇的新闻稿件,将村子里的生活和变化用文字的形式展现出来。
碧晨看着墙壁上爸爸的笔迹,心里是骄傲的。黄色的泥砖墙,好多人家连墙面都没有抹平。爸爸竟然能够在上面写出这么完整的印刷体,真好看!
不远处,赵旭东右手提着一桶石灰水,左手拿着一个小扫帚。在一片空白的墙壁处停了下来。
比划了一下宽度,预计能够容纳几个字。赵旭东在脑海里翻找着适合写上去的语录,然后用扫帚蘸了蘸石灰水,刷刷刷的完成几个笔画。扫帚能够容纳的石灰水有限,往往一个字需要蘸好几次才能够完成。
这也是为啥村民对赵旭东拿十个工分没有意见,十里八村,能够写出这么好看的字的人,恐怕不超过三个。
稻谷收割之后紧跟着是播种麦子,对于农村人而言,没有一天是可以闲下来的。
白天的时间由长变短,夏天正在跟大家说再见。除了早起时候天气有了凉爽的意味,中午的太阳依然火辣辣的不可小觑。
农村里在勤劳,也不会顶着正午的日头出工。所以,吃过午饭,大家还有个小睡或者做家务活的时间。
赵家今天中午特别热闹。昨天从山里摘的山枇杷今天即将变成大家口中的美食,赵旭东和罗淑芬为了给孩子们腾地方,去背后赵启明的房间做起了清洁。
赵启明来信说十月底会带着陈芳回来,家里自然是需要重新归置一下。
房顶昨天赵旭东已经重新修补了一遍,确定没有漏雨的地方。房间里除了一张大床,其他的家具都搬了出来。
“当家的,这个墙面要不要重新用泥给抹平呀?你看看,好些墙面都掉了,露出了泥砖。”罗淑芬想比照着新房的模样,给赵启明和新媳妇布置房间。她对弟弟的新婚姻是充满期望的。
“肯定是要的。还有这些柜子,太旧了!要不然,让红砂村的张木匠给做一个新的柜子?”赵旭东要不是出去学习了,这些东西早就该置办的。
“时间来不及了,我给它清理干净,然后弄块好看的布料给装饰一下?”罗淑芬除了下田是一把能手,在手工上也是不赖的。
“这样也行!”赵旭东说完,示意妻子从房间里出来。他带上草帽,打算给房间里打扫一下扬尘、蜘蛛网什么的。
赵家的堂屋中,洗干净的山枇杷经过人工的揉捏,果肉从果皮之中分离出来。加上一个人在揉捏的果肉上方慢慢的倒水,稀释过后的果浆顺着筲箕落下来,流入盆中。
“好了,大功告成!”赵碧晨将最后一团果皮从筲箕里拿出来。
甄珠放下手里的瓜瓢,好奇的揭开筲箕一看。褐色的冰粉装了满满一大盆,嗅了嗅鼻子,好香啊!
“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吃冰粉呀?”赵尉然说完还咽了咽口水。
“待会儿我们把盆放进桶里在古井里吊上一晚,明天就可以吃了。对了,别忘了把山楂泥和刺泡儿泥做好。加了这个的冰粉味道更好。”赵碧晨也很怀念手工冰粉的味道。
物质条件再贫乏,大家也总能够想到弄吃的方法。炎热的季节吃一碗凉凉的冰粉,简直沁人心脾。
荆州,陈芳和赵启明的关系更像是热恋中的男女。陈芳还是住在王家,赵启明自然也是住在工棚。王海民是深切体会了他们的变化。尤其是陈芳,跟变了个人似的,虽然害羞,但是脸上有了笑容。
这天收工得比较早,赵启明来王家找到陈芳,说是明天要带她去县城里买点东西,让她明天早上在门口等着他来接。
还有十天就要回家了,赵启明归心似箭。当然,这其中还少不了有回家跟陈芳结婚这件喜事。
赵启明将自己两个月的工资攒起来,拿给了王海民夫妻,作为娶陈芳的聘礼。虽然钱不多,这已经是他能够拿出的最大诚意。
王海民俩口子倒也实在,不仅一分钱没要,还添了一些钱在彩礼中,全部交给了陈芳。
“芳儿,这是赵启明给的彩礼和我和你哥的一点心意。赵启明是个好的,从来没有看轻过你。等你回家跟他结了婚,两人要商商量量的过日子。至于你是在他老家过,还是跟着他来荆州过,你要多听听他家里人的意见。”
王海民媳妇是个精明能干的妇女。按理说,像陈芳和赵启明这样的情况,住在一起也没有谁说闲话,终归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赵启明敬重陈芳,说是要回老家给陈芳一个婚礼。听赵启明的语气,赵家人挺重视这门新媳妇的。
陈芳嫁过去,就是赵启明的媳妇。赵启明肯定还要在采石场上工的,但是陈芳是不是跟着一起过来,还真的不一定。毕竟陈芳如果在采石场,只能帮着男人洗洗衣服,做做家务。如果在老家,还可以照顾孩子,顺便挣点工分。
“嫂子,这我不能收。”陈芳是个老实人,见嫂子拿了这么多钱给自己,脸涨得通红。
“听话,我和你哥一直拿你当亲妹子。我们之前照看着你是真心实意的,不图你的啥。现在,你找到好的人家,我和你哥替你高兴。拿着,过日子,哪能手里没钱?”
陈芳激动的抱着王家嫂子,大哥和嫂子养了自己好些年,他们就是自己的亲哥哥和亲嫂子。
赵启明带陈芳赶集,最主要的还是想给她买身新衣服。这年头布票难得,赵启明索性多花点钱给陈芳直接买成衣。
陈芳不同意,这衣服这么贵!穿在身上她会浑身不自在的。一连看了好几家,陈芳连连摇头。赵启明并没有不耐烦,而是将陈芳拉到角落里。
“我知道你是为了省钱,这辈子结婚也就一次。你跟了我这个二婚的男人,我怎么也不会亏待你的。”赵启明鼓起勇气,牵着陈芳的手。
陈芳想要挣脱,可是对方的大手握得紧紧的,她根本没办法抽手。赵启明的目光带着真情实意,让陈芳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咱不买成衣,行不行?我们去换布票,我会做衣服。省下来的钱还可以给孩子做身新衣裳。然然大概有多高?鞋穿多大的?”陈芳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赵启明一激动,将陈芳揽入怀中。她真好!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遇见她!
最后,陈芳心满意足的给自己和孩子选了布料。省下来的钱,还给侄女买了一块做贴身内衣的柔软棉布。陈芳一早打听清楚了赵家的情况,这次跟赵启明回家,她的内心是忐忑而害怕的。
“姐姐,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赵尉然和赵碧晨来公社接赵启明回家。他前不久给家里的家书中说已经买好了回家的车票。日子定了,想来是不会轻易改的吧?
赵尉然快一年没有见到爸爸了,他在家里根本呆不住。爸爸这一次还要带新妈妈回家,她是什么样的?赵尉然昨天晚上很久了才睡着。就是为了今天这个重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