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力回过脸,她背过身又要逃,皇帝一臂钉到了墙砖上挡住了她的去路,把她困在胸前,“说白了,就是你占了朕的便宜,朕不能白饶你的。”
她就是不依他,脑袋抖得像拨浪鼓,左右摇摆着躲避他靠近的气息,她越闹越是给人一种欲迎还拒的错觉。皇帝扣紧她的腰,虎着脸道:“别动!再闹脑仁儿该颠散黄儿了。”
她真的就安静了下来,脸侧两张肉翅映在身后朱红的宫墙上像浓油赤酱的红烧鹅掌,皇帝咽了口唾沫,他忘了这是在宫道里,回声有些嘹亮,这一口声气把自己都震到了。
他两道目光,刀刃似的在她脸颊两边削来削去。郁兮也咽唾沫,不过跟皇帝口齿生津的感受不一样,她察觉出了自己当下的处境有些危险,“万岁爷,”她喃喃道:“你这阵儿的眼神有些不正常,想要吃人似的,我都有点怕你了。”
可不就是想吃人肉的懊糟么!皇帝敛眸,这下目光凝到一处钻得她眉心疼,“为了你的封后大典,早膳用的仓促,朕这会儿是有些饿了,桓桓,你让朕嘬一口。也算朕没有白疼你。”
郁兮瞠目结舌,“万岁爷怎么这样厚脸皮?你自个心思龌龊,言语轻薄,还要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么?”
皇帝讥诮地哼笑一声,“朕就是言方行圆,口正心邪,你奈若何?光天化日之下,皇后一亲芳泽,就不准朕偷香窃玉么?”
“我……”郁兮显然在口舌之争上略逊他一筹,地面上那两只宝塔玲珑的影子重叠成了一座,未等她后面的话说完整,他就用唇封上了她的言语。
就是这样的感觉,他用力把温度传给她,不需要她过分仰视,他会垂首放低姿态来迎合她的心跳,透过他的肩沿望出去,那面是一道金色琉璃分割开来的朱红和湛蓝,风把轻轻云吹近又吹远。
她的唇瓣上有秋日的霜露,他醉饮仍不解渴,偷偷摸摸的往她腮帮上进军,“回卿一嘴。”
郁兮被这一下叮得惊呼一声,捂着脸推开他,龇牙咧嘴的嘟囔:“万岁爷你还真嘬我啊!”
看她一脸委屈,泪花都挤出来了的样子,皇帝摘下她的手道:“让朕瞧瞧,很疼么?朕没使多大劲啊。”
打眼一看,皇帝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尴尬中又透着一些坏,他真要是拼了力气,估摸能扒她整张皮,不过是稍稍发了些狠,就在她白净的皮肉上种了一道虹。
瞧他这样的反应,郁兮推测出自己脸上可能不大美观,忙又抬手遮掩,委屈巴巴的道:“万岁爷就不能不悠着点么,您这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皇帝憋笑憋得辛苦,昂首挺胸咳了声:“真不成,你也嘬朕一口,朕不嫌疼。”
郁兮两眼秋波湛湛,横眼乜他,“万岁爷当谁都跟你一样,有张三刀砍不出血滴的厚脸皮么?”
从未被人这样讽刺挖苦过,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总有着别样的风情,这副嗔嗔怨怨,贫嘴薄舌样的态勾得他心弦颤悠,皇帝深深吐纳了一口气,恨不能当下就把日冕拨到傍晚。
“不是朕的脸皮厚,”皇帝道:“是桓桓的脸皮太薄,就像御膳房大厨们拎的刀,过段日子钝了就得磨,朕可以把嘴借给你当磨石使唤,磨着磨着脸皮子就厚了。”
郁兮惊讶得咋舌不已,“万岁爷你以前多文雅啊,头回见你,那派头有如天神下凡,俊气是俊气,但总跟人拒着。后来你对我好,不再是副帘子脸,叭哒就掉下来了,也愿意对我笑了。可最近你是怎么了,讲话油滑没正经的,没羞没臊。”
皇帝靠过来,拿手指头勾她的,“人不都喜欢装相儿装好看么,朕是皇帝,帘子脸是为了震慑他们。你跟旁人怎会一样?你是跟朕连宗的皇后,朕在你跟前不用装,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所顾忌。你喜欢朕端着脸么?你不想跟现在的朕有连扯么?”
在他心里,她跟别人都不一样,郁兮垂下脸窃笑,“又不是两姓旁人的,咱们是夫妻,万岁爷什么样我都不嫌弃。万岁爷愿意跟我说过心话,是皇恩殊誉。”
皇帝斜视她,“你还说朕,头回见面那时候,你都不拿正眼瞧朕,像诗里形容的那样,皑如山上雪,皎若云中月。矜贵的跟什么似的,眼下都学会主动跟朕索吻了,朕得夸夸你,进步可谓是巨大。”
郁兮急赤白脸的道:“谁跟你索吻了?是你想这么干的。”
“不是吧?”皇帝反驳,“朕记得是桓桓先提起来的,你问朕想不想亲你,朕要说不是,你岂不是没面子?”
“那好,”郁兮气夯夯的,“万岁爷不认,我也没法子。”
见她话头停在这里,皇帝心里有些忐忑,偷窥那张脸,又恢复成了以前雪山明月,清高疏远的姿态,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郁兮回过眼,微微一笑,“时候不早了,万岁爷赶紧回养心殿吧。千万不要把政务给耽搁了。”
皇帝心底漏风,微微渗着凉,忽然感觉自己晚上的安排冒出了夭折的势头,又把身边那人的手握得紧了些,“别忘了跟朕的约定,晚上朕让周驿去接你。南书房前头那两颗枣树结果了,一棵结的是大白枣,一棵是莲蓬子儿,酸甜的味儿,核小,皮又嫩。昨儿御膳房摘了些进奉养心殿,朕吃着好,你也尝尝。”
听他这样一说,郁兮心里堵得气全消了,他是天潢贵胄,是泱泱大国,浩浩千秋的主子,提到天花蘑菇能想到她,吃枣也能想到她,从满满当当的心胸里腾出一块地方专门为她考虑,她觉得满足。
她眼睛里含着酸意点头,“能吃到南书房门前的枣,这是我的殊荣,等晚上我为万岁爷研磨,递折子。”
皇帝登时感觉神清气爽,“那晚上不见不散,朕先走,你阿玛额娘他们入京一次不容易,白天你多陪陪福晋。”又低头软语,“晚上来陪朕。”
她抬眼,被他吹到耳边的热息蒸得脸红,皇帝再次确认,皇后应该是领悟到了他的话里有话,便彻底把心收回到了肚子里。
说要走两人还是拉拉扯扯断舍不开,帝后两人正是新婚燕尔,双宿双飞的时候,谁也不敢上前打断,只能又站又熬的等了大半晌,才彻底等到两人勾连的手松开。
周驿赶紧率领一众执掌卤薄仪仗的太监跟驾,走到近处一打量,万岁爷心情大好的架势,走起路后摆的海水江崖大幅飘起来能漫墙头去,开口吩咐道:“派人上南书房,摘些新的枣备着。晚上朕要传皇后东暖阁侍膳,你瞧瞧还需要准备什么都提前安排吧。”
一听皇后晚上要入养心殿,周驿的心思瞬间活泛了,像盛夏时的蛐蛐儿乍着翅嗡声大作,皇帝的话绝不能停留在表面去做理解,需要深挖下去直到挖出字里行间埋藏的深意出来。
皇帝的那颗枯木朽株般的心在感情方面二十几年如一日的干涸,如今遇到了自己钟情的皇后,终于迎来了逢春发荣的迹象。他是一路两人相好的见证人,两位主子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情谊一路发展至今,这秋风与白露也该有个朝朝暮暮的结局了。
皇帝要召皇后晚上侍膳,还能为了什么,这是要临幸皇后的前兆。
周驿想明白了,赶紧应声嗻,抬头看见皇帝一边走一边捋下巴,“朕的胡子是不是该刮了?”
见他下巴上青青绿绿一片,周驿说是:“按制孝子居丧六十天里不能刮胡子,眼下刚好过了这个期限,回到养心殿奴才就传他们给万岁爷拾掇脸面。”
提到刮胡子,周驿眼前有了画面,拐过一道门赶紧吹秋风醒醒脑子,男人胡子拉碴的,要跟姑娘脸贴脸做点什么事情确实不讲究,刮了好,狠狠地刮,刮的溜光水滑的,肌肤之间的贴靠就游刃有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都是再为那事铺垫,后天彻底达成。
第57章 蚊子
回到承乾宫的时候, 辽东王福晋已经在殿中等候她了, 郁兮坐在额娘身边恳求道:“过几日您跟阿玛就要离京了, 今天晚上额娘留在宫里陪我吧。”
“傻孩子,”金氏抚平她的鬓角, “宫里有宫里的规矩, 额娘怎么可能夜宿宫中?做了皇后, 便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了。知不知道?”说着又帮她扶正头冠, 笑着问:“当皇后辛苦吧?沉不沉?”
郁兮手扶着额角点头, 笑道:“跟额娘说实话,戴得时间长了, 脖子都压得发酸。”
金氏把她的脸轻轻拨向一旁,疑惑的问:“额娘才看到,你的脸怎么了?怎么红肿了一块?”
郁兮忙推开额娘的手, “没事,额娘不用担心, 这不是刚入秋么,昨儿晚上被蚊子咬了一口,回头抹点药就好了。”
“回皇后娘娘, ”听这话冯英笑着上前打躬,打岔道:“仪式都已经结束了, 奴才伺候您把佩戴都摘下来吧。千万别把娘娘给累着了。”
于是郁兮被觅安他们伺候着摘了顶戴,头冠被端端正正的放在了帽筒上,她大大松了口气,心里把那只臭蚊子臭骂了一顿。
从镶金嵌珠的凤冠上调回视线, 看到额娘眼睛里泪光闪烁,她握紧额娘的手,“额娘为我感到高兴就笑一笑,别哭。”